莫子渊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又是那样的虚幻,让他不愿醒来。
他漂浮于透明的湖泊之上,无数斑驳的画面顺着湖泊两侧,缓缓飘散向远方。
前尘往事如同老旧的放映机般,清晰地划过他的脸颊。
莫子渊能模糊地感受到这一切,修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却始终无法睁开眼帘,静谧的湖水在他那略显瘦削的身躯下荡起层层的涟漪。
脑海中凌乱的记忆不断涌现又不断破碎,最后跌入深沉的黑暗,被朦胧的雾霭所埋葬,让他几乎无法回想起过往。
唯有偶尔涌上识海,支零破碎的画面,让他通透如冰雪的内心增添了些许灰尘。
“艾利欧格……天谴神主……邪灵族”
熟悉的名称呢喃出声,充斥着怒火的咆哮反复回荡于灵魂的每一处空隙,莫名的诅咒与怨恨仿佛早已烙印在骨骸上,无法抹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徘徊着的亡灵低语渐渐淡去,徒留最后那毫无感情的冰冷宣判。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我会去杀了你们”
“用你们的骨血,用你们的灵魂,来祭奠我的过去……”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毁于一旦,一切都无法挽回。
唯有复仇与仇恨深埋心底。
“不,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冰冷的世界中,有人轻声说道。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相信着你,无论何时,我都……深爱着你”
“所以说,不要放弃”
那清澈的湖泊骤然间多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沉睡的少年失去了支撑,坠入了漆黑的裂缝,两侧流淌的画面也跟着崩溃为无垠的星尘,消失于黑暗深处。
虚幻的世界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化作虚无,明媚的阳光洒在少年的脸庞,耳边传来白鹭的清鸣,鼻间缠绕着淡淡的兰花芳香,宛如久居深阁的处子般动人心弦。
莫子渊的意识逐渐清醒,身体像是被温暖的阳光所包裹,脑后枕着一袭靠垫般的柔软,脑海中支离破碎的记忆逐渐聚合,最后形成一份灰暗的画面。
灰黑色的幽炎燃烧在天际的每一个角落,成片的尸骸浸没于血海深处。
持剑而立的白发少女无力地跪倒于地,被曼延而来的无尽黑暗所吞噬。
莫子渊猛然睁开双眼,蹭地一下坐起身来,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裳,情绪因为过于紧张而重重地喘息着。
刺目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他的脸庞,清楚地呈现出他那因为愤怒与悲伤而扭曲的脸庞。
莫子渊警惕地扫视向四周,体内灵力自发地运转于周身各处,身体绷紧如离弦之箭,随时准备出手,将可能来临的强敌击退。
“你醒了”这时候,一道温柔的纤细嗓音在莫子渊的耳边响起,让他紧绷着的神经舒缓下来。
“渊”
莫子渊的瞳孔骤然一缩,僵硬地转过身去,却在碰到白发少女温柔目光的瞬间,下意识地躲避开来,看向近前那生机盎然的绿色灌木。
白发少女瞳孔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悸动。
她既没有对莫子渊的反应感到疑惑,也没有对莫子渊这幅如临大敌般的惊恐模样而担忧。
她只是微笑着,默默地注视着少年的脸庞,仿佛整个世界除了眼前的少年之外,再无其他。
莫子渊沉默了许久,试着深呼吸数次来平复情绪,直到将那些碎裂的记忆与莫名的情绪按捺下后才侧过头,不确定地问道。
“小师姐?”
“是我”
“师姐……”
“嗯”
“……”
“师弟你要是不确定的话,可以自己感受一下哦”白发少女轻声说道,随后也不等莫子渊做出反应,从正面用她那纤细的手臂抱住了全身僵硬的他。
隔着薄薄的衣服,莫子渊感受到了小师姐的体温。头埋在了她的胸口,还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并且也随之体会到两人之间某种逐渐升温的情愫。
两只湛白如玉的纤细双手轻轻地贴在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他。
莫子渊疲惫的双目微微闭合又蓦然睁开,如此反复数次后终是松了口气般,放下心底的那道防线,默默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芳香。
时间飞快流逝,天色渐沉,血色的残阳逐渐没入云海的两端,朦胧的黑暗与光明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唯有暗红的血色余晖如同沸腾的星海般碎成无数片,洒落在相拥在一起的二人肩头。
“小师姐,我好像做了一个梦”莫子渊突然开口说道,目中透露出说不出的悲伤与痛苦。
“我回去的时候,到处都找不到你们,于是我便一个人上路,一直找一直找……”
“可我哪都找不到你们,无论我去哪里,看到的都只有尸体和废墟”莫子渊说到这里,双拳猛地攥紧,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还有他们……邪族”
“无论我怎么杀,他们都不会消失,无论我怎么做,他们都会出现在我面前……”
要是我能变得更强一点,要是我能拥有力量,要是我当初没有那么懦弱。
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没事的哦,渊,没事的”白发少女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少年,轻声安慰道“我们都在这里,这只是一个梦罢了”
“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空灵的声音萦绕于他的耳畔,试图驱散少年心底的阴霾。
“忘了这些吧,只要睡一觉就好了,醒来之后,什么都会变好的”
“忘了……我们吧”
“忘了吗……”莫子渊自言自语道,那些美好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没。
唯有熟悉的笑颜,攀附于灵魂的角落,久久不能散去。
莫子渊沉默了很久很久,松开了攥紧的手掌,抬起头来凝视着那张完美的绝世容颜,瞳孔深处重归经历无数岁月沉淀的漠然,唯有一缕深沉的复杂徘徊不去。
“这场幻境是你的杰作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白发少女也在此刻对视上少年深沉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既不辩解也不疑惑出声。
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