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开心地朝辰若琳笑了笑,吃力地支起身子,坐到一边,拍了拍空出的一边玉榻道:“姐姐,坐。”
辰若琳依言坐下。
云溪便笑了,舒适地半靠在榻上,开口道:“姐姐,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的场景吗?”
淅淅沥沥的雨。
破败的棚子里。
狼狈的少年,躲在稻草堆里瑟瑟发抖。
那是绝望。
那时,浅笑着的男装佳人,
‘做我弟弟可好?’
那一句,让他再一次相信了人性,相信了亲情。
她没让他失望,六年的相伴,那时,他不是君子漠,
是云溪——她起的名字……
“云溪,不要给我转移话题。”辰若琳深吸一口气,忍住叹气的冲动,直言道。面对这个弟弟,即使之前有太多的怒火,在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什么火都熄了,只余深深的无奈,辰若琳只好将话转到正事上来。
“呵呵……”云溪低沉地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不小心滑落到眼前的一缕头发,露出的茶色眸子竟破天荒的显得魅惑动人:“姐姐,如果我说我至今没有后悔计划杀了那群人,只是后悔没少杀一点,姐姐你……会不会一掌拍死我?”
在她面前一直低眉顺眼,柔和笑着的人,第一次展现了他的任性,他的桀骜,他作为龙泉大陆摄政王的强势。
“不会。”面对着云溪的强势,辰若琳也放出了自己的气势,她久居人上,自是对这些毫无压力,只是话语上带上了犀利:“即使我不会……云溪你不会给我给我交代吗?”
这就是辰若琳的原则,即使再不忍,即使那是她弟弟,不能说云溪有错,他们这一群人,手上谁没有成百上千的人命?即使是医仙卫子宏他毒死的人也不是小数。只是,云溪做的事刚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而有些事……是不能忍的。
云溪缓缓地从榻上站起来,绕着榻缓缓的走,“姐,你可真够狠得下心的,也对,当初在江湖上叱咤风云,如今又掌控着整个龙泉,不狠心又怎么行呢?”
云溪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刻薄的话会出自他的口中,而面对的,却是他最爱的姐姐!看着她淡然的样子,话竟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辰若琳看着此时的弟弟,微讶,却没有说话,任他发泄。
“姐你知道吗?我爱了你那么多年!”
“不知道吧?你永远当我是弱者,当我是孩子。”
“你将我照顾的妥妥帖帖,将我护在羽翼后,从来不曾想过我也是个男人,对我太好我会……爱上你!”
“我本以为我会和你在杀神谷里快快乐乐地过上一辈子。”
“我本以为只要我温和一点——就像我们初见时你给我的印象——救赎,你就不会丢掉我……像他们一样。”
“六年的日子,我以为你可以习惯我,可以依赖我了,我以为在你心中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不知道我该感谢风亦晟还是恨他……”
“没有他,或许你会在谷中陪着我一辈子——终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呵,我太自大了,风亦晟对你的意义那是我云溪比得上的?”
“也是他,让我从那些可笑的幻想中醒过来,一句‘把一切说清楚,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这句话可以骗得了你自己骗不了我。”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为什么一个伤你至深的男人,你依然放不下!”
“后来。一切都明了了,误会,你六年的痛苦都是误会!你们终于可以毫无阻碍的在一起了!”
“可是……我呢?我甚至不敢想象没有你辰若琳的云溪,以后将会是什么样子!”
“我真的不后悔,如果重来,我会下手更早,下得更狠,在你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地……折断你的羽翼!”
是什么摔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云溪的表情依然闲适,缓缓地绕着玉塌走着,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或许,是榻上的人。只是,配合着他悠闲步调的是那句句刺心的话,青年的腰立得笔挺,透着一股沧桑的倔强。
滴答。
滴答。
水滴声渐渐多了起来,每每落到地上,总是激起一个个沉重的音符。
辰若琳渐渐察觉出了不对劲,转头看着正舒适地倚着柱子的云溪。
青年还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微笑,静静地倚着,笑着。
只是嘴角划下一道红黑色的印记,衣服上一朵朵妖艳的血色墨梅开的鲜艳。
“云溪!”辰若琳猛然站了起来,盯着云溪。这才发现云溪靠的柱子旁边是阳台,而在重重轻纱的遮掩下,竟没发现那一片地方是空的!只要云溪微微走一点,就会掉下去。
云溪满意的看着辰若琳的脸色终于变了。
轻笑一声:“姐,我从没后悔害了那几百个人,可是,我后悔遇见你!”
“真的,我后悔了。”
“姐,别过来,要是一不小心滑下去……姐你的罪可就没法子问了。”
云溪的一句‘不小心滑下去’成功地把辰若琳阻在了三米开外。
“姐你说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以后会不会把我记牢一点?”毒发了,一滴滴黑血又在衣服上和地上绽开,云溪的喘息渐渐重了起来,他吃力地抓住柱子,却笑得张扬了许多,媚了许多。
辰若琳屏住呼吸,深怕云溪一脚踩空,或许这才是矛盾吧,明明要他给个理由,却又不希望他付出代价,如今还口是心非:“那么……你认我会记住你一辈子?”
云溪费力抬起手,擦了擦嘴角:“会的!”即使我云溪不是你爱的人,你也会记住我——一辈子!
“姐姐,是不是……很咳咳……为难?”云溪一张嘴,又是一口血吐出来,“那么……我……咳我帮你做决定!”
一个错步挡开辰若琳快要抓住他的手,就这样轻轻地走了下去……
姐姐,其实我还骗了你一件事——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会武功!
差之毫厘,这个青年就在辰若琳的眼前落了下去,雄伟的掌云台,将近二十米的高空,他就这样落了下去。
一道蓝影划过,伴着云溪落了下去,束发的帽子落了下来,满头青丝飞扬。
那个伴着云溪落下的人,是柳欠欠。
真的,我后悔了——到底,是谁后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