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米蔚然恍过神来，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了。学会抽烟，是当初被送到美国接心理治疗那段期间。
那段时间，他只觉得自己被现实撕得支离破碎，对生活没有了进取的目标，对未来，没有期望，更多的时候，只是坐在一处，看日出看日落，他可以一整天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变动，不会觉得累，不会觉得麻木。
就好像，一个木偶一般，没有心，没有耳朵，连瞳孔时的目光都是涣散的……导师简，是一个美国知名院校的心理辅导师，金黄色的卷发，鼻息间留着一记山羊胡，他人很和善也很健谈。
那天的下午，简照常给他做完心理疏导后，没有像往常一般，急着离开，而是从他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支雪茄递给了他：“孩子，如果你觉得忧伤，觉得悲痛，或许这可以帮助你，为你抹去你心中的波澜，相信我，当你将自己置身于缭绕的烟雾中，你的世界会在那一刻静止，而你，也将无比地接近，你所想要看到的人……”
米蔚然还记得，当时的他，听了这一袭话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催眠了一般，就那样从简的手时接过了那根雪茄，然后划了一根火柴，他看着那火焰缓慢地接触到雪茄前端，看着整个前端被点燃，然后冒着缕缕地轻烟……
由于小雪的原因，他一直都是烟酒不沾的，可是，欧阳锦……那一晚上，他就是喝了欧阳锦端给了他一杯兑过洋酒的饮料，也就是那杯饮料，扭曲了他的后半生……
“孩子，试试吧，这个世界里面，有太多的事情是我们无法去选择的，既然没有办法选择，那么我们可以暂时的回避一下，为自己积赞一些勇气！”在简的鼓励下，米蔚然就那样像是受到蛊惑一般，缓缓在抬起手，将指尖夹着的那一端，放进了嘴时，轻轻地吸了一口，然后轻轻地抿上唇，任那轻烟在嘴里回旋，再从鼻息间呼出……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在全身蔓延开来。
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依稀记得，当那雪茄燃尽的时候，他也醉去了……
自那以后，他爱上了那味道，从美国回来之后，他没有再食用雪茄了，不是想去遗忘，是刻意的。
对于一支经过两百多道人工工序制作而成的雪茄来说，应该是要在美好的时光里，用最纯净的心情去品赏，可是，在J城，在G市，有着那多过往，那让他痛入心扉的人，他没有好的时光，没有那么纯净的心情，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个带着复仇面具的使者，他怕玷污了那份神圣。
米蔚然捏了捏眉心，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没有睡好，眼睛一闭上，醒醒那充满稚气的面孔，欧阳锦胸前的那道疤痕，刺激着他周身的神经，让他无法入眠……
这两天，欧阳锦心神不宁，都是让米蔚然前两天的那通电话给闹的。她只要一想起米蔚然那天在电话时边说的地句：我会用法律的手段拿回属于我的权益……就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米蔚然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了醒醒，想跟她对驳公堂吗？或者是说，想跟她要醒醒的抚养权？最初，城北中学的那案子，是他来G市对她做的第一件事儿，事后，虽说双变相地弥补了她的损失。
可是，那也不能代表，他使的那些绊子……
罪恶就像是条冬季时蛰伏的蛇，冷不丁的就冒出头来，咬上你一口！米蔚然就像是那条蛇，前一秒，他可以跟你欢欢大谈，后一秒，稍有不甚，便会咬上你的七寸，将你至于死地。
欧阳锦单手拿起办公桌前的电话，另一只手却迟迟的未按下去，虽然那个号码，她只看了一次就熟记于心，但她却没有勇气……
一想到，她那个拼了命才生下来的醒醒，想到这些年，她是废了多少的心思才养大的醒醒，想到万一米蔚然真的是言出必行，那她要怎么应对？
米蔚然是在逼她呐！她已经服软了，认错了！为何还要如此地咄咄逼人呐！十年之前，因为小雪，他就不放过她，十年之后，因为醒醒，他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他到底想怎么样？
欧阳锦放下话筒，迅速起身，刚跑到办公室门口，便与刚推门进来的高爽撞了个满怀。
“唉，你这急急忙忙地干什么去哪？”高爽倒退了两步，看着神色慌张的欧阳锦，问了一句。
刚刚，她接到曲氏莫董的电话，说是有急事要约见欧阳锦，这刚推门进来，就大撞了一番。
“我要出去一趟，你有事？”
“不是我，有人找你呢！那个，曲氏的莫董约你吃饭！”
欧阳锦伸手捂住额头，吸了一口气，或许，她应该去见见……抬起头，恢复了往日里的干练：“在那里？”
“就在鑫华源的１０３号房。”高爽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对着欧阳锦说：“约的时间是１２点半，你现在过去的话，应该刚刚好！”
“好，我知道了！”欧阳锦点了点头，折回办公室，拿了包，便出门了。
高爽看着欧阳锦消失的背影，摇头着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她尽瞎操些心，自己的生活都乱成一团麻似的，还有闲工夫担心别人……前两天，在酒吧里喝得个烂醉，都晚节不保……这年头，一夜情泛滥的年代，谁没成想，都快奔三的自己，居然赶了一回时髦！确实是激了别人，刺了自己啊……
欧阳锦第一次把车驾驶得这么的飞快，也是头一次如此高度集中精力地注视着路况，就好像她就是那车，那车就是她……
车子在鑫华源门前滑停下来，欧阳锦跳下车，将车钥匙扔给了门僮，便就着那旋转的玻璃门，进去了……
从大门到１０３号包房的那段路，欧阳锦只觉得走了好些年，头一次觉着，这条短短的过道，走起来，需要花这么多的时间，每迈一步，她的心，就咚咚的下沉……
手，紧紧的握着那个门把，推了进去……只看见包房里沙发时正坐着那个身影，欧阳锦眼睛直直地看着那正坐在包房沙上的莫可欣。
莫可欣也抬起头，望向门口站着的欧阳锦，在看见欧阳锦的那一刻，莫可欣站了起来，随即几步走上前去，伸出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握住欧阳锦的手。
欧阳锦的身子不由地一颤……她的手，很暖和，柔柔软软的，一如当年！
莫可欣昨天接到了沈爱梅的电话，才得知，米蔚然居然向法院提出诉求，要争取醒醒的抚养权，传票估计将会在下周送到。
牵起欧阳锦的手，拉着她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看着这样的欧阳锦，莫可欣柔肠百结，蔚然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怎么会想着要来争醒醒的抚养权呢？那可是小锦的命哪！
当初，她放下一切，包括那个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远嫁Ｔ市，奋斗争取了数十年，站在今天这样的一个高度。那种骨肉分离的痛，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真切体味到……
“小锦，你这到是怎么了！”莫可欣将欧阳锦的那只手，双手捂着：“小锦，妈妈当初跟你现在一样痛！”
莫可欣看着这样的欧阳锦，叹了口气：“小锦，妈妈知道你怨恨我呐，你那么小，妈妈就放开你，一个人走了……”隔了半晌，她才接着开口说：“那些年，妈妈是怎么过的，你都看到了，那样人不像人，鬼不鬼的生活，我真的过够了，后来，遇见了曲庭风，他非但不嫌弃我的过去，还愿意带我走，给我名份……只是，条件就是，不能带着你！”
这是莫可欣第一次跟欧阳锦聊起十年前的那段事儿，她的心，紧抽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咽了口口水，却又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莫可欣拍抚着她的后背……
“小锦，我后来有去乌村找过你跟阿婆的，可是，当时已是人去屋空……后来，找到了那家孤儿院，我去那里的时候，院长告诉我，你已经被领走了，我经过多方打听，辗转找了好几年，才知道是欧阳天鹏将你接去了槐花胡同……”
听到槐花胡同这几个字，欧阳锦瞳孔一缩，深吸了口气，抬起眼，看着莫可欣脸上的表情，站起身，迈开步子就往外走。
欧阳锦没有想过，今天莫可欣找她来，会跟她说这些，说起欧阳天鹏，说起槐花胡同……或许，那些事情，这个母亲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吧！
“小锦……”莫可欣一把拉住欧阳锦：“小锦，你不能这样，我是妈妈！”
欧阳锦转过身，挣开莫可欣的手，唇角荡起一丝自嘲的笑：“妈妈？你确定真是我妈妈吗？”欧阳锦望着莫可欣的眼睛，问道。
莫可欣秀眉一蹙，眸底聚集的波澜越来越深……
“如果你真是我妈妈，当初为何不带我走？如果你真是我妈妈，当初我受苦受难，过着那暗无天日的生活的时候，你在那里？你若真是我妈妈，当初我身患绝症，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你告诉我，你那个时候在那时？”
莫可欣听着这些质问，一把搂住欧阳锦，将她抱得紧紧的，耳边听见：“其实那些都算不得什么，可是，你是我妈，你怎么可以就那样丢下我，头也不回地走掉呢？那天，你把我打扮得那么漂亮，难道就是为了给我一个永生难忘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