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堂阜，鲍叔为管仲举办消灾仪式并使他沐浴了三次。桓公亲身到郊外迎候。管仲折好帽缨整好衣襟，使人拿着斧子立在身后。桓公三次辞去执斧人，然后他们退下。桓公说：“已经摘下帽缨整好衣襟了，寡人将召见。”管仲叩首至地再拜说：“蒙受您的恩赐，就是死在黄泉，也不朽了。”桓公于是与管仲返回庙堂上，以礼接待，酒过三杯以后，桓公向管仲求教执政之道，说：“原来先君襄公，修建高台，修造大池，沉溺于饮酒玩乐，捕射狩猎，不理朝政。他不看重贤人，轻视士子，只懂得爱宠女色，九妃六嫔，宫女超过几千人。吃的是美味的膳食，穿的是华丽的衣服，而兵士却饥寒交迫。用游车用完的老马补给战马，用宫女吃剩的食物补充战士的食物。歌舞、杂技的优人看得比贤大夫还重要。因此国家没有日渐发展壮大。我忧虑宗庙将没人打扫，社稷无人祭奠，请问该如何处理呢？”管子答复说：“以前我们的先王周昭王和周穆王学习文王、武王遥远的事例，以实现名望。会集各邦国，将那些年老有德的老人推举出来，作为典范做百姓的榜样。树立美好的典范作为民众的模板，使他们清楚努力的方向，将这些模范的事例有规则地登记在一起，使其原委清晰，以赏赐激励人行好，用刑罚矫正人为恶，除去那些罪大恶极者，以奖赏来抚慰一般民众，这样就能够为民众建立遵循始终的规则。”桓公说：“还要如何做呢？”管子答复说：“以前圣王的统治人民，国划分为三，鄙划分为五，以使人民居处安定，安排人民就业，用这些作为治民体制。还严厉实行‘六秉’，这样民情就能够了解而百姓可以治理了。”桓公说：“什么叫六秉？”管子说：“杀、生、贵、贱、贫、富，这正是六秉。”桓公说：“什么叫国分为三？”管子答复说：“把全国分为二十一乡：商、工之乡六个，士、农之乡十五个。您统治十一个乡，高子统治五个乡，国子统治五个乡。三国就成了三军。您还要安置三国官府的官吏：市场设有三乡，手工业设有三族，湖泽设有三虞，山林设有三衡。认定五家称一轨，轨设有轨长。十轨称一里，里设置司。四里称一连，连设有连长。十连称一乡，乡有良人。五乡称为一帅。”桓公说：“五鄙又如何做？”管子答复说：“明确五家为一轨，轨设轨长。六轨为一邑，邑设有邑司。十邑为一卒，卒设有卒长。十卒为一乡，乡有良人。三乡为一属，属设有大夫。五属设置五大夫。武事顺从于属，文事顺从于乡，各自负责其所管，不准有所懈怠。”桓公说：“确定人民居处，安排人民就业，应如何做？”管子答复说：“士农工商四民，是国家的根本人民，不可使他们混居，混居则说的话做的事都不相同。因此，圣王总是安置士住于清闲之地，安置农住靠近田野，安排工匠靠近官府，安排商人靠近市场。使士人们居处相近而集中，空时父与父谈义，子与子谈孝，事君者谈敬，长者谈爱，幼者谈悌。早晚从事于这个，来教他的子弟，从年幼时就习惯了，思想稳定，不会喜新厌旧。因此，其父兄的教诲，不严但能成；其子弟的学问，不辛劳也能会。因此士人的子弟常为士人。使农家居处相近而集中，区别四季，安置用具，准备器械，使耒耜枷镰等等完备。在天气没有冷的时候，就铲除杂草整顿土地，以等待时节而耕，耕得深，种得均，盖土又快。在下雨之前就去草松土，以等候时雨。时雨一来，就拿上各种农具，早晚在地里做农活，脱下平常的衣服，以就功役，区分苗的好坏，排好苗的疏密。他们戴着蓑笠，披着蓑衣，一身泥水，露出发肤，用尽其四肢之力，而主动在地里干活。他们年幼时就习惯了，思想稳定，不会三心二意。因此，其父兄的教诲，不严也会教好；其子弟的本事，不辛劳也能学会。因此，农家的子弟常是农民。他们朴实而不奸诈，其优良人才可以成为士人的，就可以信任。让他们种地，粮食就多；让他们做官，贤士就多。因此，圣王一直敬农而爱农。要使工匠居处相近而集中，观察好的木材，思考四时活路，区别质量好坏，安置各种用具。在评判等级、计算规格、截断器物的时候，要注重齐全和精致。这样，互相讨论工事，展现成品，竞争技巧，提升智慧。他们整天从事于这些，来教导子弟，从年幼时就习惯了，思想稳定，不会三心二意。因此，其父兄的教诲，不严也会教好；其子弟的本事，不辛劳也能学会。因此，工匠的子弟，通常为工匠。要使商人居处相近而集中，他们观察年成凶饥，了解国家情况，察看四时，关注本乡货物，而预测市场物价。他们承担负荷，赶牛驾马，以游遍四方；他们能预测物资的多少，估算货物的贵贱，用其所有，换取其所无，低价购进高价卖出。这样，羽旄不须远求而自来，竹箭在齐国的市场上还有多余，奇异的商品经常出现，贵重怪异的货物成堆。他们整天做着这些工作，来教育他们的子弟。他们相互讨论的是利，相互察看的是时机，相互交谈的是行情。年轻的时候就在学习这些，他们定心于此，不会见异思迁。因此父兄的教诲，不严厉也会成功；子弟的学习，不劳苦也能学好。这样，商人的子弟常能做商人。国家能依照土地的好坏有差别地征收赋税，百姓就不会流散了。政策能不离开传统，百姓就不会懒惰。山林湖泽能按时令开放，百姓就不会苟且做事。各种土地能平均分配，百姓就不会有不满了。不违背农时，百姓就富裕；祭品不乱取，牛羊就众多。”
桓公又问道：“我想修整政事来顺应天下的形势，行吗？”管子答复说：“行。”桓公说：“从什么开始做起呢？”管子答复说：“从爱民开始做起。”桓公说：“怎样才会做到爱民呢？”管子答复说：“国君治理公族，士大夫治理家族，使他们的事业互相联系，俸禄互相扶助，人民就能亲近了。放出旧罪犯，治理旧宗族，为没有后代的人立嗣，这样百姓就会增多了。减轻刑罚，削减赋税，人民就会富裕。各乡举荐贤士，使他们在国内实行教化，人民就有礼了。发布的政令不会随便改变，人民就会公正。这些即是爱民之道。”桓公说：“人民富裕而又相亲，该如何任用他们呢？”管子说：“开拓资财倡导百工，以满足人们的需要；宣传智力尊敬贤人，以激励人们；推行刑罚但不刻薄，以协助百姓。推行这些方法的时候没有私心，就可以团结民众；说出的话要讲诚信，法令就会没有阻塞。这正是用民之道。”
桓公曰：“民居定矣，事已成矣，吾欲从事于天下诸侯，其可乎？”管子对曰：“未可。民心未吾安。”公曰：“安之奈何？”管子对曰：“修旧法，择其善者举而严用之，慈于民，予无财；宽政役，敬百姓，则国富而民安矣。”公曰：“民安矣，其可乎？”管仲对曰：“未可。君若欲正卒伍，修甲兵，则大国亦将正卒伍，修甲兵。君有征战之事，则小国诸侯之臣有守圉之备矣。然则难以速得意于天下。公欲速得意于天下诸侯，则事有所隐而政有所寓。”公曰：“为之奈何？”管子对曰：“作内政而寓军令焉。为高子之里，为国子之里，为公里，三分齐国，以为三军。择其贤民，使为里君。乡有行伍，卒长则其制令，且以田猎，因以赏罚，则百姓通于军事矣。”桓公曰：“善。”于是乎管子乃制五家以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以为军令。是故五家为轨，五人为伍，轨长率之。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里有司率之。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连长率之。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乡良人率之。五乡一帅，故万人一军，五乡之帅率之。三军故有中军之鼓，有高子之鼓，有国子之鼓。春以田，曰蒐，振旅①。秋以田，曰狝，治兵②。是故卒伍政，定于里。军旅政，定于郊。内教既成，令不得迁徙。故卒伍之人，人与人相保，家与家相爱，少相居，长相游，祭祀相福，死丧相恤，祸福相忧，居处相乐，行作相和，哭泣相哀。是故夜战其声相闻，足以无乱；昼战其目相见，足以相识；欢欣足以相死。是故以守则固，以战则胜。君有此教士三万人，以横行于天下，诛无道以定周室，天下大国之君莫之能圉也。
［注释］
①振旅：整军回兵。②治兵：古代秋季进行的练兵仪式。
［译文］
桓公说：“居民处所已稳定，百姓的事业已完成，我想要适时地召见天下的诸侯，行吗？”管子答复说：“不行。民心还没有稳定。”桓公说：“如何做才能使民心安定呢？”管子答复说：“整修旧法，挑选其中较好的，拿来严肃执行；对人民要仁爱，要救助贫困的人；放松赋税徭役，敬爱百姓，那么国家就会富裕富足而民心就会稳定了。”桓公说：“民心稳定，行了吧？”管仲答复说：“不行。您如果要整顿军队，整修甲兵，那么其他大国也将整顿军队，整修甲兵；您有作战的举动，这样小国诸侯的大臣们就会有防备抵抗的准备。那样，是很难迅速得志于天下的。您想很快得志于天下的诸侯，就应该做事有所隐蔽，政事有所寄托。”桓公说：“那如何做呢？”管子答复说：“治理内政要寄托于军令。建立高子所统治的里，建立国子所统治的里，建立您所统治的里，三分齐国，作为三军。选举其中贤能的人，命为里君。每乡都有军队的体系，卒长有发布号令的权力，用这些进行田猎，借助田猎的成就实行赏罚，这样百姓就会明白军事了。”桓公说：“好。”因此管仲确定五家为一轨，设置轨长。十轨为一里，设置里司。四里为连，设置连长。十连为乡，设置良人。用这些来施行军令。所以，五家为轨，五人为伍，由轨长带领。十轨为里，五十人为一小戎，由里司带领。四里为连，二百人为一卒，由连长带领。十连为乡，二千人为一旅，由乡良人带领。五乡为一帅，一万人为一军，由五乡之帅带领。三军中包括中军的鼓，包括高子的鼓，包括国子的鼓。春天打猎，称为搜，整顿队伍，训练士卒；秋天打猎，称为狝，整顿队伍，训练士卒。故而卒伍之政，在里内确定；军队之政，在野外确定。国内的政令已经完成，军令就不可以更改。所以，卒伍的人，人与人相互保护，家与家相互爱护，年少时就共同居住，年长时一起交游，祭祀一起祝福，死丧一起抚恤，祸福一起关切，居处一起娱乐，行动一起协调，哭泣一起哀悼。所以夜间作战声响相闻就能够不乱，白天打仗眼目相见就能够识别，欢欣的感情足以冒死相救。所以用来防守就坚固，用来战斗就成功。国君有如此经过锻炼的士兵三万人，用来争霸天下，诛伐无道，稳定周王室，天下大国的君主没有谁可以限制。
正月之朝，乡长复事，公亲问焉，曰：“于子之乡，有居处为义、好学、聪明、质仁、慈孝于父母、长悌弟于乡里者，有则以告。有而不以告，谓之蔽贤，其罪五。”有司已于事而竣①。公又问焉，曰：“于子之乡，有拳勇②、股肱之力、筋骨秀出于众者，有则以告。有而不以告，谓之蔽才，其罪五。”有司已于事而竣。公又问焉，曰：“于子之乡，有不慈孝于父母，不长弟于乡里，骄躁淫暴，不用上令者，有则以告。有而不以告，谓之下比，其罪五。”有司已于事而竣。于是乎乡长退而修德进贤。恒公亲见之，遂使役之官。公令官长，期而书伐以告，且令选官之贤者而复之。曰：“有人居我官有功，休德维顺，端悫③以待时使。使民恭敬以劝。其称谤言，则足以补官之不善政。”公宣问其乡里，而有考验。乃召而与之坐，省相其质，以参其成功成事。可立，而时④。设问国家之患而不究，退而察问其乡里，以观其所能，而无大过，登以为上卿之佐。名之曰三选。高子、国子退而修乡，乡退而修连，连退而修里，里退而修轨，轨退而修家。是故匹夫有善，故可得而举也；匹夫有不善，故可得而诛也。政既成，乡不越长，朝不越爵。罢士⑤无伍，罢女无家。士三出妻，逐于境外。女三嫁，入于舂谷⑥。是故民皆勉为善，士与其为善于乡，不如为善于里，与其为善于里，不如为善于家。是故士莫敢言一朝之便，皆有终岁之计；莫敢以终岁为议，皆有终身之功。
［注释］
①竣：退。②拳勇：大勇。③端悫：老实，顺从。④而时：等待时机。
⑤罢士：无德之人。
［译文］
正月初开始，乡长汇报公事，桓公亲自查问，说：“在你们乡中，有无通常行义、勤学、聪明、本性仁厚、慈孝于父母、长悌之名在乡里出名的人？有，就要上报，有而不报，叫作湮没人才，有五种罪。”主事的人汇报完毕而退。桓公又问：“在你们乡里，有无勇敢、体力、身体强壮显著的人？有，就要汇报。有而不报，叫作湮没人才，有五种罪。”主事的人上报完毕而退。
桓公又问他，说：“在你的乡里，有对父母不孝顺、在乡里不尊敬兄长、骄横跋扈、不听国家命令的人吗？有这样的人就要上报。假如有这样的人而不汇报，就叫做与有罪之人相结合而加以隐藏，就有五种罪。”官吏汇报完毕而退。这样，乡长们回去就加强整顿德政，把贤才推选上来。桓公亲自接见他们，就命他们在衙门试职。桓公吩咐官长，满一年之后，登记并汇报试用官员的业绩，按令做好把显著的试用官员挑选出来上报。汇报说：“有人在我官府有功，有德行而能服从，能端正诚信地待命任用，能使人端庄有礼而得到鼓励。对于他宣传的诽谤言论，也能弥补官府政事的不完备。”桓公问遍他的乡里，对他的行为加以核查，然后接见他，与他坐在一块，观察他的素质，核查他的功绩，事实确实成立，因此就命他待命，又询问他国家的难事而答复没有什么问题，到他的乡里查问了解，察看他的能力，如果没有大的过错，就把他认做上卿的辅助，这称为三选。于是高子国子就回去加强管理乡，乡长回去加强管理连，连长回去加强管理里，里司回去加强管理轨，轨长回去加强管理家。这样，一个平常百姓有好的行为，也能得到举荐；一个平常百姓有不好的行为，也会受到处罚。政事治理成功之后，乡中就不会有超过尊长的人，朝中就不会有超过爵禄的事。不善的男士就无人与他为伍，不善的女子就无人娶她为妻。男士三次抛弃妻子，就把他逐出国境；女子三次改嫁，就把她送往女奴劳动的地方。这样百姓都尽力做善事。士人为善于乡，比不上为善于里；为善于里，比不上为善于家。因此，士人不敢贪求一时的简便，都有长久的计划；又不敢只以一年为期，都有为一生的事业。
正月之朝，五属大夫复事于公，择其寡功者而谯①之曰：“列地分民者若一，何故独寡功？何以不及人？教训不善，政事其不治，一再则宥，三则不赦。”公又问焉，曰：“于子之属，有居处为义、好学、聪明、质仁、慈孝于父母、长弟闻于乡里者，有则以告。有而不以告，谓之蔽贤，其罪五。”有司已事而竣。公又问焉，曰：“于子之属，有拳勇，股肱之力秀出于众者，有则以告。有而不以告，谓之蔽才，其罪五。”有司已事而竣。公又问焉，曰：“于子之属，有不慈孝于父母，不长弟于乡里，骄躁淫暴，不用上令者，有则以告。有而不以告者，谓之下比，其罪五。”有司已事而竣。于是乎五属大夫退而修属，属退而修连，连退而修乡，乡退而修卒，卒退而修邑，邑退而修家。是故匹夫有善，可得而举，匹夫有不善，可得而诛。政成国安，以守则固，以战则强。封内治，百姓亲，可以出征四方，立一霸王矣。
桓公曰：“卒伍定矣，事已成矣，吾欲从事于诸侯其可乎？”管子对曰：“未可。若军令则吾既寄诸内政矣，夫齐国寡甲兵，吾欲轻重罪而移之于甲兵。”公曰：“为之奈何？”管子对曰：“制重罪入以兵甲犀胁②二戟，轻罪入兰盾鞈革③二戟，小罪入以金钧分④，宥薄罪入以半钧，无坐抑而讼狱者，正三禁之而不直，则入一矢以罚之。美金以铸戈、剑、予、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斤、斧、、夷、锯、，试诸木土。”
［注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