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点了黑影的穴道，将他禁锢得不能动弹后，卿墨主动和晴雪离开了殿内，在外面守着。
毕竟接下来凤薇要问询的事情，涉及到她母后的死亡之密，听两人的对话，似乎先元后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些，都是不能暴露人前的隐私，是凤薇心中最深的痛，只能她一个人承受，卿墨无意窥探。
殿内的低低的谈话声一直没停，卿墨站在离殿门数步距离的廊檐下，目光看向夜空的远方，看着明亮的灯火耀亮了这座原本应该寂静平卧的宫城中的每个角落，听着远处喧嚣的声音和呼喝，脑中一点一点的放空下来。
凤薇的那些话，吓到的不只是黑影和晴雪，卿墨也被惊住了，但不是那种敬畏恐惧的惊讶，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从心底从骨血里蔓延而出的涩然。
他抬手在心口按了按，只觉得从未有的酸胀难当，偏偏无处纾解。
话里是怎样可怖的一种场景？连黑影那样经过训练的暗卫都没办法承受，凤薇为什么能够说得这么自然？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拥有如此强大而坚韧的内心，才能这么从容不迫的逼问着自己母亲的死？
卿墨自觉如果是自己，绝对做不到像对方那样的淡定。
暗卫是每个在权者都知道的存在，位居高位手握权势的大贵族们，几乎都有培养着这种类似于死士，于暗处行走，或行刺杀之事或行保护之职的护卫，他的身边曾经也有过，只是在保护他的过程中，已经全部死亡，他失去记忆，新的暗卫还没有来得及培养。
殿内擒下的那名暗卫，分明是生活和行走在凤宫中的，他的主人毫无疑问就是凤帝。
可是这名暗卫却知道元后之死的隐秘，这代表着什么？卿墨不想再深想下去。
这就是世上人人渴望能够得到的，最尊崇的权柄！背后隐藏着无数的肮脏和黑暗，却令人逃无可逃，她是，他，也是。
夜空星邃，远处纷纷扬扬的喧嚣和嘈闹都成了若隐若无的点缀，四周的风声很轻，呼呼的在天与地之间盘旋，收敛起了暴烈的锋芒，却没有磨平细小的尖锐。
那些风裹着寒气，轻轻的拂过卿墨裸露在外的肌肤，带着细密的刺痛感，昭显着它们的平和不过只是一种假象。
这一刻，卿墨突然想到了和凤薇初识的那个夜晚，和今夜完全不同场景不同时节不同夜空的晚上，相似的只有那时的两人和同样遭遇追捕的境地。
那时是怎么想要救下她的？卿墨回忆着当时的心情，却发现根本找不到答案。
是因为那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竭力的与敌人周旋最后真的成功杀死对方，活下来的坚韧？还是因为那明明走投无路却不肯以他们队伍的人命做抵挡，反而转身将敌人引去他处的那一刻的良善？还是因为那即使穷途末路也绝对不肯妥协不肯放弃，近乎杂草一样顽强而蓬勃的意志？
那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放不下她的呢？这个似乎比救下她的原因更加的让人无迹可寻。
是从看到她像个废人一样的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却没有半点沮丧，反而竭力的用眼神告诉他想要活下去的那一刻？还是他下手要剜出沾染了毒汁的血肉时，明明害怕又脆弱的颤抖着却依然告诉他让他下手狠一点，深一点的时候？还是在她深陷逃亡险境，四处皆敌，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的境地下，却毅然独闯信城，于刀尖剑芒中行走只为救下他的时候？她明明有很多选择的，却偏偏选了最难也最险的一条路！
这一路走来，卿墨自然能看到她潇洒应对之下的那份如履薄冰和面对的那一份铮然杀机，真可谓是步步踏在刀尖之上，能安然返回东都大半还是靠了运气成分。
他看到了太多她的另一面，聪慧的，机智的，狡诈的，狠辣的，坚强的，柔软的，看得越多，所以才会越放不下吧？
卿墨微微的侧了侧头，以他的耳力，依然可以听见殿内若隐若无的声音，与之前只听见黑影在说话不同，现在大多是凤薇的声音，软软的，有些轻，有些冷，应该是将元后的死问清楚了，正在问其他的事。
如果他愿意，可以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卿墨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听着里面的声音，却没有可以加强耳力去听话里的内容。
他只是想多听听她的声音。
蓦地，卿墨抽了抽鼻尖，眼中寒芒一闪，身形展开，旋风一样的刮向虚掩的殿门，晴雪错愕的抬起头，已经看见他闯了进来，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施展身法跟上。
凤薇还在问话：“你是说，原本每隔七日便会有从凤家递出的消息摆上御案，可是自从东都围城之后，就断掉了？”
“是。呃……”黑影刚刚应了一声，就被突然出现在身旁的卿墨阴沉着脸捏住脖子提了起来，他连忙哀求的看向凤薇。
原本以为后者还要从他口中问话，自然会出声让对方松手，不料凤薇却根本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对卿墨问道：“他有问题？”
两人从东都就一直很默契，卿墨不需解释凤薇就能明白他突然动作的用意。
卿墨点了点头，冷声道：“他释放了千里香，这种香很独特，是用来追踪用的，凡是被下了这种香料的人或物，三个时辰内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没法消除那种无色无味的香气，任人躲在哪个地方都会被揪出来！”
随着他的话，黑影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不可能！你怎么知道……”
他刚刚叫到这里，下巴“咔”一下就被卸掉了，声音一下变成含混的“啊啊”声，卿墨朝他嘴里看了看，说道，“是香丸，放在中空的后齿里。”
黑影还在啊啊的叫着，因为没法闭合下颚，口水顺着大张的唇口流淌了下来，卿墨提着他往旁边一甩，就将他甩到了地上。
转过身，他对蹙着眉的凤薇问道：“如果问的差不多了就走吧，我闻到千里香的时候，这种香气已经向外散开了，很快就会有人循着气味找过来的。”
“嗯。”虽然还有些事情没问出，但凤薇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多耽搁了，反正母后的死她总算是知道了一些线索了，这就是最大的收获！当下她点了点头，“杀了他，我们走吧。”
晴雪闻言抽出腰间的软剑，一剑就结果了还在“啊啊啊”的叫个不停的黑影，抹掉剑上的血迹重新收入腰带内，卿墨重新抱起凤薇，刚要向殿门走去，却听见殿外传出极细微的衣袂破空声，当下脸色一变，对当先走在前面的晴雪叫道：“关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