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薇的目光凝在最中间的那人身上,那人身上的血色最重,整个人都染成了红色,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面上也是一片模糊,看不出具体的样子,只有那一双眼睛,墨黑的瞳仁沉冷而淡漠,映着跳动的火光,熠熠生辉。
凤薇的嘴角蠕了蠕,将那人的名字含在口里默念了一遍:“卿墨。”
身处人群簇拥之中,隔着重重人山,卿墨似察觉了什么,霍然抬起头,目光一下和凤薇对上,他向前迈动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唇角微微的向上翘了一翘。
侧了侧头,卿墨凑到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个人样,精疲力尽的刘玉昌耳畔,低声道:“玉昌你这回可说错了,她来了。”
西山这一战,出了一些小差错,险些没把他们都折进去,最后侥幸得胜,刘玉昌还靠在他身边说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红颜知不知道领不领情还不知道,这命丢得真亏!还左分析右分析的觉得他们这回就是胜了出去也是险局!还说凤薇不会亲自出面来解他的危局。
这回,他的预示,算是全部都落空了。
“什么?”刘玉昌脑子比平时慢了半拍,听到卿墨的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直过了一会,他才猛地抬头朝卿墨目光看过去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看见一身红装骑在马上,被几名亲卫簇拥着的凤薇,当下愕然道:“还真是她!”
她怎么会来?难道是知道了这事的起因?不可能啊!那四家既然如此算计,定然是封死了风声的!如果是凤帝知道还有可能,长公主又怎么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知道?
那她既然不知道,又怎么会急急的赶赴过来?!
刘玉昌一脸的不敢置信,她不是要用少主吗?这么一来就不怕凤帝疑心她和少主之间的关系匪浅?
看着他一脸的惊愕,卿墨心中却是欢畅无比,心想:便是这世间万物都是有迹可循,可以术算之的,可是这人心和感情,却是算无可算的啊!
想着他心头畅快,忍不住仰头长啸了一声,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半晌,卿墨才蓦地将笑声一收,双手一扒,拂开了身侧帮扶着他的兵士,随后折身向后走了两步,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单手一把拽过被另一名兵士抱着的人,拖曳在地上,迈着大步直直的朝凤薇所在的方向走去。
被他拖在手中的人面朝下,看不见样貌,只看得见身形欣长,体壮腿长,身上还穿着羽林卫将领级的制式甲胄,凤薇的身边,四世家的几名子弟面色一下就变了。
一直走到凤薇的马前,卿墨没有抬头看她,而是直接将手中提拖着的人猛的地上一掼,抱拳行礼道:“长公主,张建路言辞污秽,辱及长公主清誉,已被我力斩!”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在场诸人的耳中响起,不由自主的,众人都向被掼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看去,只见那人发髻垂散,面色青灰,胸前没有一丝起伏。
张建路,死了?!
四世家的人有些不敢置信,尤其是那名张家子弟,在看清那人的相貌后,更是疯一样的大叫着扑了过去,“建路!”
他扑上去一把抱住张建路的头颅,大声的嚎哭着,四世家中有知道两人关系的,都有些不忍心看着这一幕,尤其是另三家的子弟,在看到张建路身死之时,心一下提到了心口,不知道刘君、李宏、刘章利几人到底如何了?是生还是死?
一名刘家子弟当即喝道:“擅自杀害军中将领!卿墨!你该当何罪?!”
另一名刘家子弟也同时喝道:“另外三人如何了?是不是也被你杀了?”
背负双手立于场中的卿墨淡淡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吭声。
“卿墨!我杀了你!”抱着张建路痛哭失声的张家子弟这时突然暴起,一把抽出身边护卫的剑向卿墨挺身刺去。
两人的距离极近,这一剑去势凌厉,挟带着破风之声转瞬即至。
“噗”剑刺入肉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马嘶,“律律……”
却是凤薇看出卿墨身上的气力已经耗尽,并没有余力与张家子弟拼杀,恐他被伤到,直接策马拦在了卿墨面前。
那一剑正好从侧面直入马腹,顿时马驹痛的惨然嘶鸣了一声,四蹄飞撅,猛的踹在张家子弟,直将人踢得倒飞了出去,坐在马上的凤薇也被剧烈的颠簸给甩了下来,方向正是卿墨的身后,
卿墨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折身大步一跨就直奔了过去,赶在后者落地之前张开手。
“碰”凤薇猛的砸在他身上,直将他砸得闷哼了一声,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殿下!”紧赶上前的晴雪连忙将人拉了起来,凤薇面色冰寒,提步冲到刚被自家护卫搀扶着爬起来的张家子弟面前,抬脚就是一踹。
张家众人拦也不敢拦,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一脚结实的踹在张家子弟的胸前,那里正好是被马蹄踢到的伤处,伤上加伤,顿时令得后者一口血喷了出来。
“长公主!”晚了一步阻止的另三家的子弟看得触目惊心,出口质问道,“您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对张兄出手?!”
“杀人偿命,张兄行事并无不妥,长公主您如此横加干涉,太没道理了!”
“杀人偿命?”凤薇冷笑了一声,锐利得有若实质的目光扫向三人,“既然签下了生死状,便是生死各安天命!有什么好说的?当着我的面痛下杀手,当我是死人吗?!张建路既然敢出言辱我,死有余辜!你们四家要是不服,尽可以冲着我来!卿墨我今天保定了!谁要敢再对他出手!我必然与他不、死、不、休!”
一字一句的撂下话,凤薇冷冷的盯着哑口无言的三人,转身折返卿墨身边,问道:“你怎么样?”
胸口隐隐的疼,刚刚那一撞,只怕是撞到旧创,内伤加重了,不过卿墨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轻扯了扯嘴角,回道:“还好。”
刚说完,嘴角便流下了一线血丝。
“好个屁!”刘玉昌这会儿总算是瘸着腿赶了过来,张嘴就破口大骂,用手往卿墨胸上一戳,戳得后者闷哼一声,他怒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这里是肉做的!你以为是铁打的吗?之前的伤都才好,在西山被他们四个围攻,早受了内伤了,刚刚又被这么一撞!你是怕这根肋骨断不了戳不进肺里戳不死你吗?!”
“还有你们!什么世家?什么大族?之前嚷嚷着要我们应下生死状的那股不可一世的气息呢?怎么,才死了一个,就受不了了?要我们偿命?信不信我们豁出去这条命把另外四个人也毙了?!”他说着猛的转身往御卫军那边一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刘德勇冷着脸用完好的右手正掐着一个人的脖子将人高举了起来。
“你们敢!”一名刘家子弟慌忙大喊道,他认出了那正是刘章。
随着他这一声喊,他身后的众人纷纷拔出了刀,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涌上去抢人。
看着眼前的阵势,刘玉昌眼中的光芒渐渐的转寒,刚要开口,斜刺里,一个人抢先喝道:“我敢!”
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如上好的美玉摔碎的泠泠之音,又带着沉肃冰冷的煞气。
场中一下静了下来。
“长公主……”那名刘家子弟的声音艰涩起来,他紧紧的攥着手中的拳头,问道,“你真的执意与我们四家为敌?”
凤薇重重的哼了一声,挥鞭直指:“是你们四家非要与我为敌!我说了!张建路辱我,是死有余辜!你们如果执意与卿墨为难,是觉得张建路这么做有理了?!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就是闹到父皇面前,我也不会有半点退步!现在你们要是敢动一下,别管我下手狠辣!”
“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如何能算?!”李家子弟这个时候开口了。
另两家子弟纷纷应和:“就是,凭他一面之词就定罪,长公主行事未免也太过武断!这事,我们四家亦不会罢休!”
“那好,我就等着!”凤薇冷冷的放下话,“事无不入人耳!我在御前等着你们!如何?”
几人闻言一滞,莫名的心虚起来,他们也不知道张建路说的那些话凤帝到底知不知道,但毕竟身处西山大营,要真的瞒过凤帝,只怕很难,这么一来,到御前对质,闹不好就是欺君罔上。
见他们不说话,凤薇也不欲跟他们多纠缠了,卿墨还有伤在身,别的等回去再慢慢算账也不迟!
翻身上了身边亲卫腾出来给自己的马匹,她对身边的亲卫吩咐道:“带卿将军等人上马,准备回城。”
亲卫应声上前就要扶着卿墨和刘玉昌上马,卿墨伸手挡住,对凤薇说道:“我的兵,我要带上。”
刘章等人带的八千兵士到底是羽林卫的人,他的两千私兵继续留在西山大营已经不合适了,谁知道羽林卫会不会挟私以报?
凤薇沉默了一下,问道:“还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