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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香格里拉

朱仁义戴着白手套,一拳把我打倒在酒店的沙发上。这个酒店不入流,是张遥另一条线上很铁的兄弟开的,我也只来过一次,他们把我揽上面包车,直接送到了这里。

朱仁义咬着牙说道:“柴米,你躲啊,我看你躲去哪里!”

我笑道:“我没有躲,这两天,我一直在见记者,发文章,也见过纪委的人,我现在活在阳光下。阳光下相对是最安全的,我不需要躲,需要躲的是你们。张哥,你已经被纪委盯上了吧?”

张遥点了点头,说:“没错,你做得很漂亮。如果你真的举报完就逃走,我搞你还容易一点。你现在被曝光了,还是以保护百姓的英雄身份被曝光的,还上了电视,我还真不敢亲手弄死你。搞政治的最怕麻烦,你算得很准。但你毁了我们这么大的生意,你觉得你还能全身而退吗?你也跟了我这么久,难道我就不能请人弄死你?你也不想想,张哥在黑白两道有多大的势力!”

我说:“呵呵,吓别人去吧。我已经算过了,既然你已经被上面盯上,你白道的那些兄弟现在不会帮你的,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更何况在公门混的人精,他们不会拿着自己的金饭碗陪你玩;你黑道的兄弟无非是四爷他们,这些人说白了只是拿钱办事混口饭吃,又都跟我很熟,只怕也拉不下面子杀我;你们肯定也不愿意在我身上留下指纹。朱哥,第一次见你戴手套了,就是这个原因吧?白的,真帅。所以,你想弄死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

张遥竖起大拇指说道:“你真的很聪明,还真是这样的。你闹得这么大,这几天那些原来不敢盯着我的政敌都过来找茬了,真是人情冷暖啊!连苏书记也疏远我了。你是匹不错的狼,思维清晰,胆大包天,但我想不通的是,你为什么就做了我们的敌人呢?”

朱哥青筋凸了出来,说:“柴米,我哪里对不住你吗?”

我摇了摇头,说:“你们不懂。”

张遥深深呼了口气,说:“老子也不想懂!柴米,求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弄死你?我现在就这个追求了,要不,我去外地请个杀手?”

我笑道:“这真不像张哥你北大才子的思维能力啊,你现在要做的肯定是跟这件事情快速撇清关系,放走我,不再动马头庄。再等媒体冷却,慢慢了结。金浦化工这个项目已经不可能上马了,你用得着花大价钱买我的命吗?投资不小,收益为零,风险超大,万一失手,你买凶杀人那是死罪,而且我现在在阳光下,我死了,也属于命案必破的范围,在中国没人敢说所有关系都搞得定吧?这么大风险又没有收益的亏本生意,你这个北大才子会做?即使你请人杀了我,侥幸封杀了媒体,案子又没破,你依然损失了金钱,而且还要随时害怕那个杀手被捕,你等于给自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你会永无宁日。你是求财的,不是来惹祸的,我算得对吗?利益、风险、收益是思考问题的三要素,这是你和朱哥教会我的东西。”

张遥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对,是张哥糊涂了。你这一下子太突然了,我们最怕的就是叛徒,让我方寸大乱啊!我想问题居然比不过你?”

朱哥冷哼道:“你跟着我学了很多东西,但你也别忘了,人未必会每次都能算得这么清楚,对叛徒的仇恨,有时也会让我们干一些亏本的事。”

我哈哈笑道:“你们不会,我了解你们,你们就是经济动物,我从来没见你们做过亏本生意。”

张遥皱着眉头道:“这个智力游戏越来越好玩了,真的没有办法弄死你了吗?”

我笑了笑,说:“没有,除非找个与我本来就有深仇大恨、想杀我的人,还要这个人本身就不怕被追究,甚至不用上法庭说话。这样,你才可以撇清关系。但符合这么多条件的人,能从哪里找啊?呵呵。”

张遥对着我点了点头,皱着眉头说道:“不愧是朱仁义的狗头军师,脑袋很清楚。这样的人,确实很难找。又要对你有仇,又要是死士,这怎么可能?哈哈,来人,把柴米推进地下室去。”

我看到在外面把风的吴瘸子跟江横走了过来,见到我尴尬地一笑,江横说:“柴哥,没办法,我们也是混饭吃的。”两人戴着手套架起我,就要推我下去,我不害怕,我已经算得很清楚了,他们不敢在风口浪尖对我怎么样,以我对江横、吴瘸子的了解,他们也不可能随便杀人。什么,打我一顿?不杀掉我,却打我一顿,还是我认识的人,这不是等着事后坐牢吗?黑社会也没有傻到这份上的。我知道自己性命无忧,就哼着歌配合着往地下室走,看看他们能玩什么花样。

张遥冷冷说道:“柴米,你先别哼歌。我还是有点好奇,我最后问一句,这一切是为什么?”

我说:“为了道义。”

张遥笑了,狐疑道:“哈哈,你有这么幼稚吗,道义?”

我严肃地说:“这未必是幼稚,这只是我的选择。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生活继续像个枷锁,哪怕它镀着闪闪的金子。”

张遥愣了一下,颓唐道:“下去吧,你算得太精了,除了原来就想杀你的人,现在还真没有人可以动你,这都是命啊!我认输。”张遥挂着冷笑,弹起了大厅里的钢琴。我一听那旋律,是王菲的《传奇》。张遥的音乐天赋是我这个外行都佩服的,如果他隐居山林,抚琴弄鹤,那该是多好的一个高人。

“啪”的一声,我被扔到了地下室,抬头一望,心里马上就凉了一大截。张子康,是张子康,张子康居然在这里?

一个愿意杀我,一个不怕惩罚的人,一个没有后患的人,张遥居然早就想到了,好一个老三届的北大才子!他居然把张子康从牢里弄到了这里?难怪今天报纸上说有泗水监狱某死刑犯越狱,我还在琢磨,按道理死刑犯都戴着铁链,怎么能越狱呢?原来这也是张遥的剧本!这宾馆外边一定有一群狱警等候着,等张子康报仇成功后,他们会英勇地把这个越狱杀人犯弄走。明天报纸一定会发个豆腐块,某越狱犯酒店邂逅仇人柴米,柴米不幸被杀,张子康被英勇的警官再度抓获。此人已经被审判过,而且是死刑,不需要重新开庭了,数罪并罚,很快就可以枪毙。至于张遥为什么能做到这一切,那肯定是另外一笔我不知道的买卖了,以他的地位,以他的购买力,确实能做到很多常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这个剧本太蒙太奇了,奥斯卡算什么,一流的导演都在中国。

大厅上传来悠扬的钢琴声,王菲的《传奇》。

张子康看着我,听着钢琴声,睁大了眼睛,然后仰天长啸,一边哭一边笑,跟着旋律用超级难听的声音唱起歌来:“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

我浑身发起抖来,张子康狞笑道:“柴米,自从在人海中见了你一眼,就再也忘不了你的容颜啊!老天对我太好了,居然在我行刑前十多天,还能让我看见我的仇人。”

张子康抬起手,手上还戴着铁链,电光闪石之间就缠住了我的双手,他露着不知道多少天没刷的牙齿,闪着寒光,得意地笑着。

我浑身虚脱了,他没有带刀,手上还带着镣铐,但那又怎么样?我知道我跟他的实力相差有多大,他是专业队的,我对他就像小孩对壮汉,反抗等于找死,不反抗至少还可以等死。张子康拖着我走到地下室另一边,捡起一块碎了的瓦片来,这就是刀了,这瓦片一定是朱哥故意留下的。对于这个层次的高手来说,早已经人刀合一,有片瓦那就是凶器了。

我知道张子康有多么恨我,我打伤了他弟弟,还骗了他一条命,我知道我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了,张遥他们真的算得很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我哆嗦着说出了一句话:“这不公平。”

张子康冷笑道:“又来,呵呵,我都快被枪毙了,你还想怎样公平?”张子康踢了我一脚,一瓦片划在我肚皮上,清凉,疼。

我“哎哟”一声,斜倒在地上,谢天谢地,口袋里居然掉出一份昨天的报纸。我说:“这不公平,我确实是坏人。但你为什么能在这里撞见我,有这么巧吗?因为我保护马头庄才被朱哥他们报复的,这是报纸。”

张子康怒火中烧,根本不听我解释,大吼道:“我就要杀掉你,还要慢慢地杀掉你。”我被他压在屁股下,还在大叫:“这不公平,不公平!”

张子康狞笑着,一瓦刀一瓦刀地割在我身上,笑得很欢乐。大约是在牢里压抑得太久了,他不甘心一下子干掉我,他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划着我的身子,准备慢慢弄死我。我不断惨叫着,早知道我就不做大侠了,是的,我骨头很软。头顶大厅上传来了满意的笑声。慢慢地我疼得快失去了知觉,张子康的呼吸也加重了,他生气地把报纸一扔,一脚踢在我头上,又往头顶的大厅看了看,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柴米,你畜生啊,你他妈的做坏人就坏到底,做一半不做一半,这算怎么回事?你说,怎样才公平?”

我咬咬牙,说道:“两根手指。”

张子康打着寒战,说:“笑话,那是你打了张子建的价,还有我这条命呢?”

我说:“四根手指。”

张子康说:“不行。”

我说:“还有,保护马头庄。”

张子康一咬牙,眼泪纵横:“罢了,罢了,我这一生,要的也只是公平。”他抓过我的手,就挥起了瓦片。

我说:“慢,我的手还要拿粉笔,改成脚趾吧。”

张子康睁圆眼睛,一脚把我的手踩在地上,说:“你他妈的当是买菜啊?”

我可怜地哀求道:“脚趾换手指,这很公平。”

然后我就完全失去了知觉,恐惧加疼痛让我倒在了血泊中。在意识模糊之中,我看见了爸爸,看见了刘芸,看见了晓萌,看见了佳佳,看见了马头庄被我捅了一刀的大爷,我还听到警车声,看见张子康在大厅再次被“逮捕”。我知道张遥他们一定笑着离开了,他们不会下来理我的,他们绝对不会相信张子康会不杀我,这没有理由,他们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不会再在死人现场留下任何痕迹。一天或半天后,也许会有工作人员发现地下室的我,然后报案,破案,一切罪责自然是张子康承担,这本来就是他干的。我觉得我很快就要死掉了。

香格里拉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有草原,但垃圾更多;有雪山,但万径都是人;好客的藏民递给你一碗酥油茶,喝完了才告诉你要收十块钱;坐在虎跳峡前发呆,马上就有人表示这块地是他家修的,交钱照相或者快走,我刚想理论几句,啪地一声刀就出鞘了,后面马上跟来七八条汉子加上藏獒。什么叫旅游,就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跑到别人呆腻的地方去;什么叫圣地,就是精神病和装B犯都去送钱的地方。

不到一个月,我就在香格里拉住得厌倦了,什么消失的地平线,什么心中的日月,看见这些句子我就想起李白,马上就有了孕妇型生理反应。当我确定所有关于这里的文学作品都是广告词时,我就真的找不到我的香格里拉了。三个月后,我像个被逼着吃了三个月扣肉的饕餮,萌生吐意和去意,于是在云南苍山洱海转了三圈,想找个清静点的地方,但过一阵子,又回到了香格里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回来,我已经无路可走,活着都是因为惯性,至于身在何处,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玩到快没钱了,我才想起得找个活养活自己,帮人种田发现太累,开个小店发现太贵,差的单位太约束,好的单位不理我,倒是有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没事给我打了个电话:您好,您的手机已欠费——中国移动。于是,我就想去弄个三轮车载客兼宰客。车都已经买好了,去有关部门办证时不被允许,说干这个的必须是残疾人,我马上脱了袜子,五个脚趾都没有了——死张子康居然临时多割了一个算利息。那办证的姑娘惊讶了一下,捂着鼻子说:“快穿上袜子,臭死了。你的残疾潜伏得很深啊!但还是办不了,对不起,要本地人。”

我愤怒着到处找活干,终于找到一家推销公司,被洗脑了三天后就上岗了。拿了一堆教学参考书,让我去跟当地各学校联系,卖完后按件提成。这个我熟啊,我问可以给学校多少活动经费,老板居然听不懂。我当场就郁闷了,哪有这样搞推销的?这活儿应该先请客吃饭,再明确给有关老师多少提成,然后我才好跟别人商议怎么卖书,连基本营销规则都不懂,也敢出来开公司还给别人洗脑?果然没两月,这个公司就垮了。

我又跳槽到另外一个销售企业,这次是卖打印机,老板很器重我,我干得风生水起,每个月赚的钱都有3000块了,这在云南西部是绝对的高薪。但一想到自己曾经扔掉了上千万元,就觉得恍若隔世。云南西部的人相对还淳朴一点,记得有次我去政府推销,一个年轻的主任接待了我,说领导不满意,打印机能不能便宜一点。我当场就被气笑了,你领导不满意,你以为价格便宜点,你领导就满意了?你是怎么做上主任的?在我的点拨下,该主任迅速升官。

由于我习惯了做坏人,深谙市场经济的规则,又慢慢赚到了一些钱,甚至开始遥望要在这个小城市付首付买一套房子。这时,我突然想起,要是为了赚钱,我跑香格里拉来干什么,我在珠三角多好?我深以为耻,辞去职务,专心写起小说来,果然,我很快就穷了。为了钱,我开始帮酒吧写新歌,太贵的酒吧还不敢进去,专门找小酒吧。我写的东西半火不火,半色不色,赚的钱也让自己半饱不饱,倒是结识了好几个当地文艺女青年。其中有一个还真合我胃口,长发飘飘,明眸善睐,就是小了点,刚满20岁,白族的,嫩啊!于是我又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每天准时去泡她。开始时,她都爱理不理,上床可以不谈感情,直到有一次,我指着路边一栋四层的楼房表示要买下来改装成包子铺时,她才表示其实跟我挺有感情的。我们开始正式交往,良久,这女孩问,你的包子铺呢?我说不打算开了。这女孩愤怒道,你怎么这么没有事业心?我说我有啊,我正在写小说。她说,写小说算什么事业?卖包子才算。

在香格里拉混了快一年了,为了周年纪念,我逃票躺在纳帕海看星星,被蚊子咬得一身是包,然后我就哭了起来,觉得自己无依无靠,身志双残,像个上天遗弃的孤儿。我问自己,是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或者,我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为此我很苦恼,但转念一想,我为什么一定要跟别人一样?我是柴米,我有我的故事。只不过,我确实找不到我的香格里拉,明天回益阳弄个学校教书,了此残生吧。

于是我奢侈了一把,跑到香格里拉最大的一家酒吧买醉,这个酒吧消费很高,圈里传说“只卖贵的,不卖对的”。我一直都没敢进去过,现在要走了,我也就无所谓了。晚上10点,月朗星稀,我在这个最繁华的酒吧最偏僻的角落里,孤独地喝着闷酒,一个瘦高瘦高的岭南女孩笑着朝我递了一张菜单。

我抬起头来,她也抬起头来,我张开了双手,雄鹰展翅,她随手把菜单揉成棍子,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我们的眼泪就禁不住地流淌。

尤晓萌“啪”地打了我一个嘴巴,她火道:“你终于来了,你说过的,如果你消失了,就去香格里拉最热闹的一个酒吧找你,你会坐在最偏僻的地方抽烟。我来了一年,你却现在才来。你再不来,我就真不等你了。”

我惊讶道:“你不要编制了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尤晓萌冷笑一声,抹了抹眼泪,拿出一包香烟来,问:“要不要一根?你还需要这么问问题吗?”

我抓抓头,说:“谢谢,我已经戒了,你为什么学会了抽烟?”

尤晓萌痛苦地说:“为了一个人。他老说戒不掉,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我想先学会抽烟,然后再戒掉,然后再告诉他烟是可以戒的。结果他戒了,我却上瘾了。”

尤晓萌打开自己的钱包,里面有一张教学评估时我在沙滩上的小照片,她说:“就是这个人。”我颤颤巍巍地也掏出钱包,打开后,里面也有一张她的相片,我这人懒,一直放着舍不得扔掉,我谢谢自己的懒。

我搂过她,半是疑惑半是感动地说:“尤晓萌,你,你就是我的香格里拉。”

尾声

我是从酒店被救出后,在公安局做了笔录,然后才去香格里拉的。

朱哥被捕,获刑十年。金浦化工老板也被抓,判了多少年我忘记了。朱哥被捕,刘芸起了很大的作用,我离开仙水后,她一直在跟这件事。

张哥被双规,但有一说一,他出事与马头庄无关,这个事情被他完全撇清了,他是两年后栽倒在另外一件受贿案件里的。

李白升官了,调任区统计局局长。李白对组织的安排很不满意,说自己数学不好,怕胜任不了。但组织回答道,干这活儿数学无所谓,关键是政治素质要过硬。李白马上就赴任了,他表示:这我就放心了,我控制不了温度还控制不了温度计?

四爷被关了一年,出来后被聘为镇保安大队队长,看起来很一般,但这个机构其实权力还挺大的,基层各重点单位的安保包括消防设施是否合格都归他管,珠三角的镇都很富,这是个肥差。据说,四爷在应聘时没有对手,他在简历上就写了一行字:本人动手能力强。

陈纯在城管局混日子,不再练武。

刘芸考上了公务员,因为有硕士学历,一上任就是副主任科员待遇,现在已经升为信访局局务委员,家庭事业表面上都说得过去,但内心无比空虚,天天在微博上泡仔,现已经跟我重新勾搭上了,双方都有出墙的企图,暂时未遂,以后难说。以上几位的近况,都是刘芸告诉我的。

我和尤晓萌离开了香格里拉,去了云南一个很穷的地方支教,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尤悠,过着鸡毛蒜皮貌似潇洒其实也挺无聊的日子。没过多久,我们都觉得这个地方实在待不下去了,于是开始动摇、心烦气躁、吵架。尤晓萌更是天天都念叨着要送点礼,争取调回广东去。我一听她讲这话,就感觉很烦,老子好不容易静下心来隐居,你又来影响我修行?吵架就成了常事。尤晓萌说,嫁给我她就后悔了。我说我也是,娶了你就后悔。然后我们就打架,直到看见尤悠,才和好。老实说,我对尤晓萌一直非常感激,是她把我从一片虚无中捞了出来,她已经够傻了,确实不能再要求她傻到跟着我吃一辈子的苦。

有一次,我们在床上做了点夫妻功课,双方都心不在焉。尤晓萌说你都有肚腩了,我说你生了孩子身材走形得好厉害。我看着她,又有些想念刘芸了。

有一次孩子病了,找了个医院,发现医生里没有一个读过大学的,经过他们的“妙手回春”,孩子病得更重了,把我俩心疼得半死。犹犹豫豫了一阵子,我又开始给领导送礼,希望能调回广东,或者按照支教人员身份调到昆明某些好点的学校去。拍马屁的事情我做起来轻车熟路,很快事情就有了些眉目,在当地我跟了四个大哥,一起被称为“滇西南教育界五狼”。至于香格里拉的灵魂,已经慢慢地被我淡忘了。

孩子也好,刘芸也罢,其实都是借口,我自己也想回去。我知道支教很伟大,但我伟大不起来。人可以偶尔闪下光,但闪光过后是更长的浑浑噩噩,不断挣扎与服从于自己的欲望,败多于胜。就像在一场50集的连续剧里,能充当一集的好人就算不错了。天才要有天才的土壤,好人也一样。

后来我和尤晓萌又调回了广东。我带着一条云南的烟去韶关找黑胖,我跟他说:“哥们,这是巴西的雪茄,香港买的。我现在很苦恼啊,找你这个大学兄弟聊聊。”

黑胖拿过来一看,说:“云南的吧?我现在开了一个店,专门卖假烟。”我笑了笑,没有否认。

我跟他说了我的经历与苦恼,我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活得很别扭。

黑胖看了看窗外按摩店粉色的灯光,说:“那是因为你自己找别扭,总不肯跟着人群认定的幸福走。别人都觉得发财好,你偏偏抛弃掉荣华富贵;等大家都觉得你支教挺伟大,你是精神贵族,你又要回来;你总是在精神上私奔,怎么能幸福呢?私奔的生活是没有幸福的!”

我黯然销魂,点点头,说道:“可能吧,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容我私奔的地方吗?黑胖,我找不到我的香格里拉了。”

黑胖笑道:“你需要的不是香格里拉,是雷音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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