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楠正在勾画小本本,用过的招式不管用的,她就浓墨重彩的涂了干净,闻言,头也不抬:“前者。”
“呵!那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悠然的沏了一杯茶,送到蔺楠面前,这是上次从山下茶店里买的刺儿茶,她对于泡茶也是有研究的,泡出来的茶水,甘甜清洌,蔺楠也不知道是给她的茶香,还是给她的问话吸引,终于从小本子上抬起了头。
“知道,爱就是我爹对我娘对我爹那样,生死不离,我爹砍头那天,我娘就在屋子里悬梁自尽了。”
暮云桑听宫里人说起过这事。
生死相依,这是爱,可若是单方面的付出,那是何等的辛苦,不是暮云桑要伤她,只是事实上就是,她娘对她爹的爱,永远不要想得到同样的回报。
苏道中大人妻妾也不知一两个,一个男人,可以同时爱上几个女人,其实说到底,他爱的永远是自己,因为他只要把爱平分,就可以换来几倍甚至几十倍几百倍的爱情,他付出一颗心里的一点点,那些个女人就要为他和他的孩子,付出一辈子。
不怪暮云桑会这样想,她又何尝不是经历过。
北辰默风的女人们,又会比苏道中大人少了?
只是北辰默风是个寡情的人,他对那些女人,只有性,没有爱,但是那些女人对北辰默风可就不一定了,武蝶玉必定是爱极北辰默风的,不然也不会那样歇斯底里,不会那样处心积虑,也不会那样神魂抽离。
可这爱,算什么东西?这爱,她都不屑,除了武蝶玉自己,感动不了任何人。
蔺楠如今在做的事情,就和武蝶玉当日做过的一模一样。
只因为武蝶玉是讨厌的人,所以她的所有举动都让人讨厌。
而蔺楠是喜欢的人,所以她的这些无用功让暮云桑心疼。
“我们寨子里的男人很多,其实管家管家也不止他一个,我们每个山寨都有一个小寨主,也都算得上一个管家,不然,你别执拗了,鬼尊不是座好攻陷的山头。”
暮云桑劝。
在别的事情上,她从来都不会知难而退,但是在感情上,她却永远没有办法让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和北辰默风走到这一步,她连争取都不想去争取一颗不属于自己的心,就让北辰默风守着苏锦绣一辈子去。
可是蔺楠的话,却让她喝茶的手微微一顿。
只听得蔺楠道:“我只要鬼尊一个,我不是和自己怄气,之前我只是觉得你们身份不一般,对你们夫妻有兴趣,所以一路相随,做蔺家大小姐太多年,做的太腻歪了,我想出去走走,正好借口可以跟着你们,可是见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他了。我不管他之前有个深爱的女人,为这个女人还差点丢了性命,我也不管他现在心里住不进去我,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但是他永远也无法阻挡我喜欢他。”
暮云桑大怔。
何其相似,也是有过一个女人,心里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
不同的是态度,她和蔺楠的态度。
她采取了你就守着那死人一辈子去吧,老娘不稀罕你,然后努力的装作坚强,实则痛的千疮百孔,想方设法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离开他。
而蔺楠浑然是另一个态度,这一点,不知道她和蔺楠,谁赢了谁。
是她潇洒,还是蔺楠的倔强。
她原本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劝蔺楠,可如今,这一肚子话似乎都说不出来了。
她从心底里,默认了蔺楠的倔强。
“呵呵,好吧!你可劲造,我全力支持,就是大过年的,别把咱寨子弄的太乌烟瘴气了,若是魔君一怒把你送下山,你就再也上不来了。”
她点点头,几分歉意:“我没想到他会那么排斥我,用尽了法子也得不到他的心,最近动静是有些大了,抱歉。”
“喝茶吧,虽说是刺儿茶,但是却很甜。”
“恩,很甜。”
窗外,续续的飞了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不足半日的功夫,整一座山头,都被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中,银装素裹。
这冰天雪地里,暮云桑怎么都想不到,下午的时候,索鬼急急匆匆的进了竹屋,报告蔺楠下午就去了冰泉,到此刻还没回来,方才过去一看,她居然跳入了泉子里。
这番天气,冰泉那的温度冻的骇人,她这要使苦肉计,也要有个分寸,这是要把命搭上啊。
暮云桑满目沉重,要去冰泉,却被魔君喊着:“由着她吧!”
他明知道那个人是苏婉绣,会这样说,是不是!
“你觉得,这招行得通?”
“索鬼,送个护体丹去,偷偷送。”
“是,魔君。”
索鬼下去,暮云桑走到椅子边上,攀住了魔君的箭头,脸上还是有些担忧之色:“护体丹也就是能护住心脉,蔺楠武功不比索鬼,鬼尊,内力不急他们雄厚,若是这样泡上一天一宿,怕是护体丹也不顶事。”
“她的个性,做每一件事,都不给自己留后路,你去了也不顶事。”
这倒是不错。
“鬼尊那……我听说,以前有过一个心爱的女人,还曾经为这个女人差点付出了性命,是不是,在冰泉泡了十天那次?”
这件事,暮云桑问过鬼尊,鬼尊只是笑而不答,想来也是涉及到人家隐私,暮云桑就没有过多追问,不过今天上午在雅阁斋喝茶的时候蔺楠说起,她就猜了个大概一二。
魔君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暮云桑。
“每一个人都有过去,这过去里,或许有一个比生命还重要的人,但是,过去的永远只能停留在过去。”
又说这种话,他就非要把暮云桑努力推到的假设给努力树立起来吗?
“你是想告诉我,人要向前看。”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本君只往身边看,有你的地方,就是本君生命所在的地方,你和孩子,就是本君的所有,全部,一切。”
心底一暖,也一怔,魔君,呵呵,够了吧,再说,那个假设真的要成立了,而还是那句话,暮云桑真的还没做好准备。
“所以你说,那个女人是鬼尊的过去,但是如果蔺楠能打动他,蔺楠就会成为他的新生命吗?”
他点点头。
“可是蔺楠这样的法子,真的能行?”
“本君有分寸,今天夜里,本君会晚点回来。”
暮云桑心里明白:“去做说客?”
他只是又拿起了书,不置可否,表情单薄,这样的眼眸,以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真的和北辰默风,七分相似。
只是北辰默风的眸子里,时时刻刻都有些沉重压抑的东西,相对而言,眼前的眸子,要平静多了。
是夜,雪止,外头依旧是一片寒天动地,冰寒入骨,暮云桑忧心忡忡,看着冰泉方向,终究还是没忍住,披了一件大氅,往冰泉去。
冰泉,寒意森森,冷气无孔不入,冻到骨头缝了。
冰泉之中,一尊浑身是雪的雕像,若不是因为雕像的睫毛在微微眨动,都以为这是谁堆出来的一个栩栩如生的雪人。
暮云桑一阵心疼。
偌大一个冰泉池子里,蔺楠笔挺着身子站在正中间,只留了一个脖子在外面,砸开的冰洞,早已经重新冰封起来,其实说句不厚道,整一个看来,她和整一个冰池合二为一,其实有点像是个锅盖。
她就是锅盖上那个顶子。
真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不过她做得出来,暮云桑就足够佩服。
果然是蔺楠。
走在厚厚的冰块上,往蔺楠身边走去,蔺楠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暮云桑,努力的想对暮云桑扯出一个笑容,奈何嘴角似乎已经僵硬了,暮云桑沉沉叹息一口:“高兴了?爽了?”
“让你担心了。”
“谁担心你?”分明是在嘴硬,上辈子还从来没有一个让她这样操心的人,因为她身边的女人,都不会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来。
就一个男人,命都不要了,值得吗?
值得吗?其实,她身边的人,也不是没有一个这样的人,她自己不就是?
如果听韩青的劝,她能在常子荣手里那般不光彩的死去。
她们,其实都是傻瓜。
“吃东西没?”
“吃了,索鬼送了吃的来,魅鬼也送了一些可以暖体的魅药来,知道我就不吃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我可真是体会到了。”
“你还有心思玩笑,身上冷,至少心里头热着也好,把这也吃了吧。”
“什么东西?”
看着暮云桑手心里黑色的药丸,蔺楠问道。
暮云桑不答,只是送到蔺楠嘴边:“吃了就是,害不死你的。”
“我现在比死,也没好受到哪里去,哈哈!”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吃吧。”
药丸送到蔺楠嘴边,蔺楠毫不犹豫吃了,暮云桑席地坐下,看着蔺楠满是冰霜的脸,又是沉沉叹息一口,少卿,伸手揭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蔺楠看着她的脸,眼底微微震惊,不过很快道:“难怪那眉毛每天掉毛鸡一样的落,一天比一天少,还以为你得了脱毛症。”
“你倒还有这力气笑话我。”
面具下的容颜,在雪后柔和的月光下,宛若那天上落下的仙子,倾国倾城。
蔺楠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
“呵呵,我原本也不长这样。”
“这还是假脸?”
“不是,是真的,只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并不长这样,那时候的我,也不知这个岁数,我还要再大一些,我也爱了一个男人,深深的爱上他,以至于别人都说他已经背叛了我我都不信,最后,死在了那个男人手里。”
蔺楠错愕。
暮云桑看着蔺楠,笑道:“想知道给你吃了什么药吗?这药是我自己调配的,我上辈子是个杀手,对于医术也略通一些,那药叫催眠药,一会儿我说让你忘记,你就会忘记我说过所有的话,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太难熬,所以过来陪你说说话。”
蔺楠表情更是错愕,像是听到了什么鬼怪乱力的事情一样,暮云桑自顾自继续道:“我死了,魂魄就俯身到了一个女人身上,那女人和我也现在的样子也不一样,呵呵,这两边腮帮子,长了两块红色的胎记,记忆很差,什么时候都会忘记的,很懦弱,胆小,所有人都可以欺负到她头上。”
蔺楠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当她是给自己说传奇故事呢,她如何也不会相信灵魂附体这种事情。
不过暮云桑也只是和她打发无聊时光而已,管她信不信,继续道:“你肯定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女人,到底是谁?我说了,你可不要激动,是你仇人的太子妃。”
不激动,怎么可能。
蔺楠虽然知道她可能是胡编乱造,可是依旧面色大变。
“暮云桑!”
“呵呵,看来我还挺有名,是,我就是暮云桑,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北辰默风嫁给了魔君吗?”
蔺楠一语不发,不知道是在寻味暮云桑话里的真假,还是因为太子妃这个身份。
“因为北辰默风太爱你姐姐苏锦绣了,我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我的难惹,心里永远只能有我一个,但是北辰默风做不到,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姐姐的死,和北辰默风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他因为你姐姐的死,痛苦了很多年,若是我猜的没错,不是高祖皇帝,就是皇后,你姐姐的存在,惹了高祖皇帝的讨厌,更惹了皇后的讨厌,因为北辰默风因为要保全你姐姐,日夜跪求高祖皇帝,高祖皇帝因此对北辰默风颇多偏见,高祖皇帝对你苏家,真是恨之入骨了的。”
蔺楠大怔,这是暮云桑预料之中的表情。
“你可能没去过东宫,你姐姐喜欢紫色玉兰花是吗?整一个东宫,都是紫色的玉兰花,我在玉兰花开的最旺盛的季节问北辰默风,我和你姐姐,谁重要,你想知道他怎么回答?”
“怎么答。”
“呵!”想起来,心居然又痛了,可能是因为今天的月色太惨然。
“你凭什么和她比。”
“他这样说?”蔺楠的表情,看不出是惊是喜。
暮云桑淡淡一笑:“所以,我现在在这里,成了魔后,我永远没有办法像你母亲一样,用你父亲十倍百倍的爱来爱着你父亲,而我也没办法,像你对鬼尊那样,不计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个很自我的女人,我喜欢被人围着我转,这可能和我上辈子的身份地位有关系吧。”
“你说的上辈子,真的,有吗?”
“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反正你很快就会忘记,蔺楠,义无反顾的爱,让我丢了一次性命,百倍十倍的爱,伤我到彻彻底底,在我看来,你很傻,但是勇气可嘉。”
“夸我呢?”
“也可以当作损你,OK,时间差不多了。”
起身,看着蔺楠,打了一个响指,蔺楠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什么,整个人就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
暮云桑又打了一个响指,蔺楠醒来,看着暮云桑:“你给我吃的什么药?我怎么有些恍恍惚惚的。”
果然,她的记忆,全部回到了吃药的那刻。
“反正死不了你,我走了,你要停住。”
“谢谢你来看我。”
“呵!”
笑了声,脱下了大氅,蒙头将蔺楠脑袋盖住,拉好,留了一点呼吸的地方,希望多少能给她带去一丝温暖。
回到竹屋的时候,魔君尚未回来,鬼尊这个油盐不进的四季豆,居然连魔君也要费这样大的功夫都说服不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