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以为她从国庵堂跑出来了,这可是违抗皇明的死罪,保不齐还要牵连了家人,那家丁自然是惶恐。
“不用去通报了,我只是知道我娘生病了,回来看看我娘。”
说着往里去,那门童没有这勇气来阻拦她,只是小心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围,警惕的似在确定有没有人跟踪了暮云桑回来。
暮云桑一进去,才发现其实还真该把那门童抓过来,因为她压根不知道这暮府邸的结构布置,她母亲在哪里她也不知道,今天是元宵灯会,府上多数人都去赶了等会,府邸里冷冷清清的,走半晌也见不到一个丫鬟奴才,连个领路的人也没有。
随意走着,也无外乎就是这样一座宅邸,总能寻见的,走到一处点着灯的房间,她轻轻踱步过去,本是想从窗外看一眼是不是梁氏的房间,靠近后才听见屋子里有人的说话声,虽然很轻,但是她天生听觉就灵敏,后天这身体的听觉也不差,所以听的清清楚楚。
“夫人,看那梁氏大限已近了,给她的汤药里每日加了点砒石,想来她必定是挨不过这个正月的。”
“那老贱蹄子,仗着小贱蹄子耀武扬威,还企图爬到本夫人头上去,加重砒石的用量,反正这老贱蹄子没了她女儿这个靠山,也做不出什么来,就算是死,老爷也不会下令去差,只管往重了下药,死了老爷必定也不是放祖坟里塞,肯定是随便挖个坑给埋了,谁管她怎么死的,外面只说是染了风寒就行了。”
“是,夫人,那从明日开始,就在她的药里多加了砒石,这老贱蹄子,确实该收拾。”
“哐当!”门被推开的时候,屋子里的人着实吓了一跳,待看到进来个披着斗篷纱幔的女人,这见识短浅的官家夫人,早已经吓的花容失色的,战战兢兢的指着暮云桑:“你,你,你是谁?”
“大娘,别来无恙啊。”
暮云桑一把拿开了斗笠,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看到是暮云桑,脸色一片绯红,语气却不再那般惶恐,大约是以为暮云桑也没有什么本事。
“你不在国庵堂好好待着,跑回来做什么?”
“不跑回来,怎听得到大娘这样精彩的言谈,大娘,你自己说,你是想要怎么死?”
一把跳上梳妆台坐上,她好整以暇的看着许氏,许氏面色一白,语气微微颤抖:“暮云桑……”
“我给你数到三的时间,你可以考虑你要怎么死,一……”
“你放肆,来人呢!”
“二……”
“快来人……”
“三……”
“快……啊!暮,暮……啊!”
脖子上缠绕着的鞭子,寒澈入骨,冷到窒息,鞭子的一端,落在暮云桑手里,看她什么都没做,可是这鞭子却越收越紧,紧到堵截了她所有的呼吸。
“夫人,来人呢,来人呢!”
伺候了许氏十多年的丫鬟呀呀尖叫起来,她倒是忠诚,这个时候不是跑而是冲过来,边喊救命,边一把拽着暮云桑的鞭子,只是才触碰了一下,就被鞭子上的寒气冷的一声尖叫,像是被雷击中一样,抱着双手,痛苦的倒在了一边。
暮云桑冷笑一声,手里渐渐用力,那许氏,双眼翻了白,舌头吐了出来,眼珠暴突,面色紫红,挣扎了一番,终于软软的倒了下去,没了气息。
“你,你,你不要过来!”
在死亡面前,忠诚太不屑一集。
那个方才还誓死护主的奴才,这会儿吓的瑟瑟发抖,不住的往后退。
暮云桑冷冷看她一眼:“一……”
“二……”
“什么动静,去看看。”
“三……”
耳听得有人靠近,她却云淡风轻,悠然自在。
三字一落,长鞭搂住了那婢女的脖子,轻巧一下拉扯,那婢女的头颅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整个脑袋歪倒向了一边,没了气息。
“啊,夫人!”
三个家丁,和暮云桑正面照面,既然看了她的模样,自然的,抱歉了。
长鞭飞舞,三五下,地上尸横遍野。
解决干净,她好整以暇的收了长鞭,杀人,早已是麻木的事情,她的心里,没有荡起半分涟漪,就当是做了一个任务,把恶待这个身体前主人和前主人的母亲的人,一并解决了。
都是一丘之貉而已,死不足惜。
收回长鞭,她大咧咧的往外,从空气里送来的药味来看,往东去,如果不是煎药的厨房,就是她母亲梁氏的房间。
及近,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咳嗽声,还有丫鬟安慰的声音。
暮云桑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从门缝里看这那个羸弱瘦削的女子,淡淡的勾起了嘴唇,她能为她做的,也就这些了,以后,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人各有命,没有一个人能够保护你一辈子。
没有进去,转身离开,到了门口的时候,她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不由分手强塞到了门童口中,然后,看着门童的眼睛,认真道:“今天夜里谁也没来过,知道吗?”
门童浑浑噩噩的点点头。
她杀人,但是也有自己的原则,不杀小孩。
就浪费一粒药丸,浪费些时间用个催眠术吧!
从暮府出来,前仇新恨,她算是帮那个可怜的暮云桑报了干净了。
很多很多年前,她就因为许氏请来的道士那几句所谓的扫把星投胎不祥之人而被遗弃到了天边。
如今,她母亲因为许氏的蓄意包袱,差点送了性命。
这是暮云桑能为她们母女做的全部,算是她借了这个身体,还了她们的恩吧。
恭亲王府,元宵佳节,白晓慧早已经失宠,从年前那个奇怪的女人到她们家后开始,恭亲王再也不愿意碰她一下,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可他对她,却视若无睹,甚至对于她的过多滋扰,厌烦至极,将她遣到了后院小屋禁足,过年也没允她出来。
如今,恭亲王府,依旧是王妃梅仙儿的天下,不过梅仙儿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梅仙儿。
自从知道爷爷为了自己的父亲迫害了姑母--北辰逸轩的生母后,她再也不敢和北辰逸轩并肩而战,她欠了他的,她们梅家欠了他的。
甚至连刚出事的孩子的名字,她也不敢找他商量,她在北辰逸轩的生命里,永远的把自己打发成了一个偿债的,为了整一个梅家,偿着债。
今天是元宵佳节,后院白晓慧那冷情,正妃梅仙儿这亦是冷清。
丫鬟小玉拿了一盏八角灯笼给她,想要讨她高兴:“王妃,你喜欢吗,奴婢亲手做的。”
她却看也不看一眼:“王爷呢?”
“王爷在书房。”
“多久了?”
“一整天了。”
“知道了。”
“王妃不去看看吗?”
若是往常,王爷把自己关在书房,王妃肯定会心急火燎的过去看看的,往往王爷会把自己关在书房,必定心情甚是不好。
小玉小心翼翼的问。
梅仙儿眼底一抹苦涩:“王爷再也不需要本宫了,小玉,让传福送些糕点水果进去,记得给王爷添茶。”
“恩,奴婢知道了,王妃,奴婢听传福说了,王爷昨儿进宫恳求太后想见贵妃娘娘一面,结果……”
小玉打住,小心翼翼的看着梅仙儿的脸色。
梅仙儿脸上的苦涩更浓,她如何不知道这件事,她不敢靠近他,但是关于她的一起,她却都知道。
他进宫去求太后想见梅玉兰一面,结果太后却反质问他为什么将白晓慧禁足在后院,最终不欢而散,而他从太后宫里出来,正要遇见了皇后,少不了被皇后奚落嘲讽一番的,虽然不知道皇后到底说了什么,但是梅仙儿想也知道。
自幼,太后就视他如同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如今他落魄了,皇后岂会不往死里揶揄刺激他。
他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传福说了,他起先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只是疲软的趴在桌上,什么都没做。
她心抽疼着,他的希望被悉数按灭。
他的骄傲被肆意践踏,他如同一只伤痕累累的困兽,被人生生的拔了牙齿和力爪,伤口上,又一把把被撒上盐巴。
他有多痛,知道,她只巴不得替他痛。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渺小和无能为力,她什么都不能为她做,有一个人,却可以。
“小玉,陪本宫去后院吧。”
“娘娘!”
小玉似乎明白她为何要去后院。
“小玉,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记得一定要照顾好小世子。”
小玉眼眶一红:“娘娘你胡说什么呢,你怎么会不在。”
“呵,皇上大限将至,也就这一两日的功夫了,本宫的存在,我们梅家的存在,只能是王爷的污点和尾巴,小玉,走吧。”
“娘娘!”
“走吧,元宵佳节,本就要一家人一起过,本宫当去陪陪白侧妃吧。”
“……是!”
恭亲王府的后院,粗茶淡饭的,残羹冷炙没有动过的痕迹,白晓慧眼眶通红,负气的看着那些饭菜,委屈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待我。”
她喉头哽咽,这从云端跌入地底的生活,她何曾想过。
贴身的丫鬟桃红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伺候在边上。
门口传来敲门声的时候,白晓慧面色一喜,忙是抹了眼泪,想来必定是北辰逸轩派人过来了,冷了她这许多天,她不信他会这样绝情,毕竟前几日,他还将她宠到骨子里,她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只是那日和那个好像是太子妃的女人起了冲突,他至于这样对她吗?
不过她知道,就算是天大的错,她好歹是太后的表侄女,他必定不会就这样冷她一辈子的。
她以为是北辰逸轩派人来了,打开门一看,脸上的兴奋之色,却尽数落下了。
“怎么是你。”
眼前的女子,是她最厌见到的,她就不明白了,梅家都已经没落成那般了,这个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元宵节来看她,怎么的,是来看她笑话的?
她并不客气:“你来做什么?”
小玉要说什么,却被梅仙儿一把拦住:“在门口等着,桃红,你也出去。”
两个丫头出去,关上房门,白晓慧一脸趾高气扬爱理不睬,她以为梅仙儿是来看她笑话的,是来送冷嘲热讽的,没想到房门关上后,梅仙儿忽然双膝对着她就跪了下来。
“你这是……”
她慌了一下,不过旋即冷哼了一声:“你这是做什么?”
梅仙儿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白晓慧磕了三个头,再站起来,眼眶里续了泪水,倒是让白晓慧有些慌神色。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终归,王爷也是我们的丈夫,晓慧,我只求你,以后,用尽你所有,保住王爷性命。”
“你,什么意思?”白晓慧脸色微慌。
“皇上快不行了,大约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白晓慧一怔:“皇上要死了。”
说完,又忙小心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着梅仙儿:“不是说有些好转吗?”
被紧闭在后院这许多天,对于外头的消息自然是不知,她关进来的时候,还听说皇上有转好迹象,怎么的,才一个多月,就要不行了。
白晓慧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皇帝这一死,中间利害关系如何,新帝等级,首当其冲受难的,肯定是她们王爷。
当年人尽皆知,他们王爷处处和太子为难,意欲得太子位。
自古成王败寇,新帝不对王爷动手都是不可能。
白晓慧终于知道了梅仙儿今天为何来了:“你是想让我用娘家势力,极力保王爷无恙?”
“是。”
这种事,就算是梅仙儿不说,她也会做,不过既然梅仙儿说了,她冷哼一声:“我娘家势力,如何低的过你娘家的势力,你怎么不去求你父亲。”
梅仙儿内心里一痛,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的。
“晓慧,我会离开,从今天起,你就是恭亲王府的女主人,我娘家这会给王爷带来灾难,我会带着这灾难,走的远远的,请你……”
“你走,王爷能答应,哼!”
白晓慧冷眼看着梅仙儿,梅仙儿面上几分惨然:“你只管放心,我这一走,就算王爷不愿意不答应,也留不住我了。”
在那么惨然的笑容里,白晓慧嘴角笑意渐浓,伸手拍了拍梅仙儿的肩膀:“如此最好,放心吧,你的孩子和我的王爷,本宫都会替你照顾好,你就是王爷的污点,早就该抹干净了,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
“去吧,别让本宫知道你对本宫说谎,不然,你的孩子就会比你先走。”
白晓慧眼神狠烈,梅仙儿点了点头,笑容,渐渐释然。
如果她死了,白晓慧就会成为恭亲王府邸的当家主母,必定会不遗余力的保全恭亲王府。
以白晓慧家族的势力,至少要保全恭亲王一条性命是无虞的,更何况,太后如何的,也是恭亲王的亲祖母,到时候,恐怕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北辰逸轩唯一的弱点和把柄,就是她,只要她走了,只要,她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此时,皇宫,灯火辉煌,皇帝已经奄奄一息,行将就木,蜡黄的脸上,容颜枯瘦,一双浑浊的眸子,在空气里逡巡一番,气息微弱的突出了几个字:“皇贵妃呢?”
大家都以为皇上这是病糊涂了,皇贵妃不是他亲自下令打入了冷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