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初舞站在昏暗的路灯下,身影倒映在里面上,拉的长长的。看看时间,这么晚也不知道孙晓然怎么样。一个电话打过去,许久,终于接了,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
“初舞?”男人的声音轻柔的传过来。
韩初舞微微一怔,垂下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轻声问道,“飞然,晓然怎么样了?”
孙非然无奈一笑,“急性胃炎,还在挂了水,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估计是中午的时候吃了火锅又吃了一个冰激凌的缘故,这大冬天的又冷又热的胃哪受得了。
韩初舞听到那边孙晓然哼哼呀呀的,这姑娘娇气,她叹口气,有她哥陪着她也放心,“那行,我明天再过去看她吧。”
“初舞——”孙菲然话语一顿。
“恩?”
“路上小心。”
她讷讷地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韩初舞搓搓手,N市的冬天又冷又湿,她穿着过膝的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的,现在这个天都是零下几度的气温,依旧觉得冷气在身上四处流窜,浑身哆嗦的厉害。呼了一口气,立刻就凝结成一团白雾。
幸好最后一班车很快来了。
元旦小假期,整栋宿舍楼比往日冷清了许多。回到宿舍,一室的黑暗。她的舍友们早就计划好元旦去了乌镇,大四的最后一个元旦,以后,大家还不知道会去哪呢?韩初舞没有同去,孙晓然一周前就和她说好,带她去看军区文艺汇演。
当时孙晓然来学校找她时,她正在图书馆做考研的题目,孙晓然一一念着有谁谁要去,都是部队大人物还有N市部队政治部前线歌舞团著名的歌唱家,初舞漫不经心的翻着书页,阳光透过玻璃射进来,她恍惚着听着,笔下随意地划着那轻轻的沙沙声仿佛是划在她的心尖,最终她点头答应了。
初舞是舞蹈系学生,今年考研她却报了教育学。很多人听到这个消息后诧异的睁大双目,一脸的不可思议,连他们的班主任都把她叫去谈话,只是长谈了许久,依旧没有使她改变志向,班主任唯有长长的叹息一声,这是她最中意的一个学生,她大一时就获得了全国舞蹈大赛专业组冠军,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成为舞坛一颗明星。
简单梳洗之后,初舞爬上床铺,明明身体累的发软,精神却是越发的清醒。一室的清静,听着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没有了往日的怯怯私语,倒是有些不习惯了。迷迷糊糊,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白光炽烈,那个美丽的女子拉着她的手,两人翩翩起舞。真真实实,却又恍恍惚惚。
寂静的夜,天冷了出来的人也少,交通难得的顺畅。越野车飞驰在公路上,车窗大敞,寒风呼呼的吹进来,打在他轮廓硬朗鲜明的侧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前方,越发的幽深,双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尽情的饱受冷风的凌虐。
一路疾驰到军区大院,站岗的哨兵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坚毅立在那儿,远远地朝他敬了一个军礼,快速的放行。
回到家,他的母亲陈路霞正坐在客厅里,一听到开门声,倏地就转过头来,一脸的欣喜,“浩泽,回来了啊。”
“妈。”他淡淡的喊了一声。
“你爸没和你一起?”陈路霞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明白,这爷俩断不会一起回来的,面上她温婉地说道,“你爸早上还说你今天会回来了。”
席浩泽往沙发上一靠,抬手捂着额角,细想自己去了C市参加军事演习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回来。
陈路霞看着儿子一脸的疲惫之色,心里泛起丝丝的心疼,忙起身,“张妈熬了汤,我去给你盛一碗。”
席浩泽摆摆手,“妈,不用了。我先上楼休息了。”
陈路霞站在原处发着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汤可是特地为他熬的。
席浩泽推开卧室的门,“啪”的一的打开了灯,水晶吊灯发出的淡黄的光,他慢慢地环视着房间,以黑色为主调,肃穆的压抑。偌大的房间整整齐齐,却是一点生气也没有。
脱下外装,整齐放在一边。
眉头轻皱着仰躺在酥软的大床上,在部队睡得都是硬硬的板床,现在倒是微微有些不适,双手交叠在脑后,缓缓闭上眼睛。回忆的画面就像流水,细细流淌,往昔犹新,六年,掐指一瞬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今晚突然之间就被掀开。他勾勾嘴角,颇有几分嘲讽的味道。
微微的歪过头,长臂一伸,拉开了床头柜,拿出一个相框,借着微凉的灯光,看了一会儿,眸光中卷起几分温柔,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倏地,又放进去,啪的一下合上了抽屉。
又躺下来,右手放下的心口,感受着心脏条跳动的律动,一下一下。
这个夜晚,乱了。
十点多的时候席正鸿回来,脱下帽子,陈路霞接过。
他一边解着纽扣,一边问道,“回来了?”
陈路霞瞪了他一眼,头往楼上一瞥,“在房间。”
席家从席浩泽的爷爷开始三代从军,席老爷子参加过长征,解放战争,以及后来的抗美援朝,老爷子硬是从战场上一步一步的走出来,后任某野战军司令员。席老爷子铮铮铁骨,一生都强调着保家卫国,他的子女大都从军,或是在政府任要职。席正鸿家中排行老二,野战军出身,N军区的参谋长,中将军衔。
他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席浩洋是一名外交官,二儿子席浩泽现任陆军某集团军的副团长,中校军衔,最小的女儿在前线艺术团工作。
第二天一大清早的,席正鸿就起来了,在部队养成的习惯,几十年了,雷打不动,每天都定时的起床。一会儿他还要出去,今天要去下面的部队慰问一下。
席浩泽同样早早就醒来了,下楼的时候,就看到席正鸿正襟危坐在餐桌前,翻着报纸。
“爸。”
席正鸿微微一动,放下报纸,抬头看向儿子,声音中气十足,“听你们叶参谋长说,这次在平山的野外演习不错。”
席浩泽坐下来,回答道,“平山的地形很适合军演,攻击范围都是在计算范围内,这次检验性演习也算完美地完成任务。”
席正鸿点点头,站起身,理理军装,不咸不淡地说道,“部队的事要全力以赴的完成,可个人的事得也得抓紧。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说完,席正鸿迈着矫健的步子出去了。
席浩泽眉头一拧。
陈路霞端来小米粥鸡蛋,席正鸿这些话可算是说道她的心坎里了。这几年,儿子常年在外,她这个做母亲想说有时候也难以说出口。
正巧保姆把妞妞也抱下来了。妞妞是席浩洋的女儿,这小丫头一直住在B市外婆家里,他大哥和大嫂常年忙着工作,和女儿也是聚少离多。这回趁着元旦,席母也是想念孙女干脆就把她接过来。
“妞妞,不认识小叔叔了?”
妞妞大半年没有见过席浩泽了,瞪着圆圆的眼睛盯着席浩泽,有些生分。
“来,妞妞,叔叔抱。”
妞妞迈着小短腿蹭到他的身边,席浩泽双手展开抱起她,接过小勺子,细心的喂着她。席母站在一边看着,面色一顿,若有所思。
早上陪着妞妞玩了一会儿,妞妞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给手里的娃娃换衣服,他坐在一边看着书。
“叔叔,你看娃娃跳舞好看吗?”
他回过头,看着妞妞手里的洋娃娃,怔怔的出神,似乎回想到以前的事。
席浩泽回过神,看过去,眼神温柔下来,抬手摩挲着她的融融的软发,“很漂亮。”
“娃娃在跳的是芭蕾舞。这是她的衣服,还有漂亮的小舞鞋。”妞妞笑嘻嘻的说着,自娱自乐倒也玩的开心。一会儿突然静下来,嘟着嘴,“可是奶奶不让我去跳舞。”
席浩泽的手上的动作一怔,妞妞看着叔叔的脸色阴下来,更加的失落,“叔叔,妞妞想去跳舞。”她的声音小小的,充满了期盼。
席浩泽回神,快速的合上手里的书,抱起她,“妞妞,为什么想跳舞啊?”
“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就像白天鹅一样。”
席浩泽微微一笑,忽然想到什么,“可是跳舞很辛苦,你的脚会痛的。”
“叔叔——”妞妞正过脸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爷爷教过妞妞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席浩泽扑哧一笑,正巧席母进来。妞妞滑下来,一溜烟的跑过去,抱着她的大腿。“奶奶,我想学跳舞。”
席母脸色顿时闪过一丝慌乱,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干干地瞥了一眼儿子,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一般,嘴角微微一动,随即笑说道,“妞妞,奶奶带你去学画画。”
“不吗,不吗,妞妞就要学跳舞。”小丫头一边扭着腰,一边说着,圆溜溜的双眼里眼泪都冒出来了。
“听话,一会儿奶奶做梅花糕给你吃咯。”
“奶奶,那我不吃梅花糕,我要学跳舞。我们班很多小朋友都会跳芭蕾舞的,可妞妞不会。”
陈路霞的脸色也不好看,气氛一度凝滞。
“妈,就让妞妞学吧,对她的体型也好。”席浩泽目光平静,淡淡的抛下来一句,向门外走去。席母看着他笔直的背影,脸色更加的难看。
妞妞一听,叔叔让她学跳舞,期许的拉着陈路霞的胳膊,陈路霞心一沉,仍是慈爱的看着孙女,“好,妞妞想学就学。到时候要是嫌累,哭鼻子,奶奶可不依。”勉强的笑一笑,轻点着她的小鼻子,惹得妞妞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