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舞顺着他手上透明的输液管看上去,房间里静谧的只能听到液体的滴答声。她慢慢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睛,抽出手,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
初舞定定地瞧着他,不说话。
席浩泽握了握落空的手,无奈的扯扯嘴角,初舞今天穿了一件碎花的连衣裙,宽宽松松的罩在身上。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她的小腹上,一霎间喉咙被卡住了,眉头蹙得更深。
“初舞,苏伊的事我很抱歉。”
初舞垂下头,看着脚上的平底鞋,长长的发丝遮住了大半个脸,席浩泽只看到她安静的半个侧脸,清清淡淡的。
“对于开始,我很抱歉。”他握紧手,一瞬不舜的盯着他,目光深邃,可终究没有等到一丝回应。
一瞬的沉默。
他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挫败,“初舞。”柔声叫着她的名字,从枕边抽出那张纸,“那天很抱歉。”
初舞明白他口中的那天,心口一酸。
席浩泽接着说道,“苏伊突发胃病,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才会来找我的。”
听着他的话,她莫名的落下泪来,带着浓浓鼻音,“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对我开诚布公过。”泪珠滚过到衣裙上,慢慢的消失,她强忍受着蔓延到五脏六腑的痛楚,艰难地说道,“你知道当苏伊告诉我,我只不过是运气好,一个恰当的时机出现的备胎。你知道我的心情吗?”
每说出一个字,心都要痛上一分,她的手紧紧地揪着,好像这样就可以化解疼痛,吸了一口气,终于缓缓地抬起头,认真的望着他的眼睛,两行滚热的清泪源源不断的往下流着,带着说不尽的委屈与疼痛。
“你知道我抱着多大的决心才嫁给你的吗?我爸最在意的就是你身份,你知道他每次看到你身上那一身制服时,整个人都被落寞掩埋了,为了你,我伤透了他的心。你知道那天我知道自己怀孕了是多么开心,想着第一时间告诉你,可是你呢?你和苏伊在一起。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从我眼前离去,你是我的丈夫,可我只能干干的看着。”
仿佛用尽了力气说出这一番话感到一阵眩晕,她却坚持一字一句,“你又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多少年了。”
席浩泽一瞬间僵在那儿,看着她满面泪痕,脸上写满了无奈的心酸与失望。他干哑着嗓子,心口一点点被剥离。他伸手想要拂去她的泪珠,可初舞还是容不得他一丝的触碰。
“初舞,对不起。”
席浩泽以为他这一生在经历了第一段感情之后,随随便便的找个人就可以相伴到老。他以为自己的心比石头还硬,他以为自己今后不会再爱上其她人。可是感情的事谁能百分之百的把握?
初舞抬手抹了把泪,坚定地说道,“我不想听这三个字。”说完,拉开包。
“我爸当时动手术的钱,我现在只有这么多。”把钱放到床头柜子上,呼了一口气,“剩下的钱我以后再给你。”
“你给我钱?”席浩泽双目炙热的看着那叠钞票,眼睛里燃起一团熊熊火焰,薄唇张张阖阖,最终化作一声无力的嗤笑,吊着盐水的手大力的一挥,钞票飞散开来,针头也脱离他的手,他的手背上快速的渗出血珠来,一滴一滴的溅到床单上。
初舞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心疼,紧紧地握住手,“本来就是我欠你的。如果你要是觉得用这些钱来抵这些日子,我也无所谓。”
“韩初舞,你就这么作践你自己?”席浩泽气的立马撑着断了腿坐起来。
随即初舞一句轻而又轻的话瞬间打消了他所有的怒气,“作践?可比得你给我的吗?”他浑身的伤口一瞬间崩裂开了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
她吸了一口气,平淡的说道,“我已经申请去法国学习了。”稍稍一阵沉默,“三年。”初舞微微看向他的手背。
“三年?”席浩泽闭上眼喃喃道,“初舞,如果是对我的惩罚,三年我给你。可是离婚,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过了好一会儿,初舞轻叹,“何必执着于此呢?”
初舞走出来的时候,席家老爷子和陈路霞都在门口,老爷子一脸的沉痛。
初舞冲着他努力的甜甜一笑,可是始终笑不出来,“爷爷,对不起。”她知道这次老爷子回来是为了她和席浩泽,她还是要走。
“小舞,不用和爷爷说对不起。你做的任何决定爷爷都支持呢。”老爷子字字铿锵有力,那是他对初舞真心的疼爱。
陈路霞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进房。
离开医院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苏伊。苏伊带着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个脸。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初舞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苏伊定下脚步。
“什么事?”
初舞迎着她的目光直接的问道,“那天那个小男孩不是他的孩子。”这一点她一直很笃定。
苏伊微微一楞,随即一笑,“其实不管有没有孩子,你的心早已存在芥蒂了。初舞,你的爱太单纯了。”
是啊,感情一旦有了芥蒂又如何能长久的走下去。
她惨白着脸,“即使我离开他,你也进不了席家的门。其实这么多年,最有芥蒂的人是你。你不甘心就这么和他分手,你更不甘心他娶了我。”
清冷的走廊上,一丝光线也没用,往来嘈杂的脚步声,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
初舞离开的那天,天气出奇的热,秋老虎迟迟不肯归去。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
她没有让家里人来送她,韩家人对于她这次去国外学习,竭力的反对。初舞没有细说,她不想让家里人难受。
江哲把行李托运好走到她身边,叹口气,“女人啊这心狠起来真是要人命。韩初舞,我还真没看出来你也挺狠的,不过这次做的不错。”
初舞淡淡一笑。
“机票拿好。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到时候会有人接你。”
初舞点点头,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眉心微微一簇,“要登机了。”她落落站起,就掉入一个清新温暖的怀抱。
“别动。”江哲双手交叠抱着她的腰际。
初舞慢慢放松身子,听着他急速的咚咚心跳声,涩涩说道,“江哲,谢谢你。”
江哲闭上眼,抑制不住声音中那长久的情谊,他低低的唤她,“初舞,我有些后悔了。”
初舞一怔,快速的说道,“江哲,你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朋友。”
朋友……
江哲细嚼着两个字,面色闪过一抹伤痛,只是初舞看不到,他无奈一笑,松开她,“对,一辈子的朋友。”
初舞看着他,鼻子一酸,心里一霎间涌起无尽的感动,“谢谢你,江哲。”
江哲莞尔一笑,“别谢,我这是帮我干儿子。”
广播突然响起了航班登机的提示,初舞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深吸了一口气,眉眼柔柔一笑,“再见,江哲。”
江哲脉脉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不自然的撇撇嘴,他人生第一次的失利。摸摸鼻子,刚一转身,就看到席浩泽站在后方。
江哲对他视若无睹。
席浩泽撑着个拐棍,目光远远的注视着登机口。江哲见他没说话,耸耸肩,反正是你老婆,迈起步子就向前走去。
“江总——”席浩泽喊道,“这个情是我欠你的。”
“别。席团长,我这是看初舞的面子。”江哲漫不经心的瞟了他一眼,“我俩算情敌。我还等着你和初舞离婚呢。席团,哪天你要是想开了,早点通知我,我好早点去找初舞去。对了,我好心劝一句,你别死抓着人不放,初舞这才22岁,正直青春年华。”江哲上上下下看了眼席浩泽,一副嫌弃模样。
面对江哲咄咄逼人的言辞,席浩泽面子依旧沉静,“江总,难道你不知道这年头就流行老少配吗?”
“老少配?那也看看这两人是不是配。”江哲扬扬嘴角,“初舞一时识人不清,好在现在幡然看清了对方是鬼是魔。”
席浩泽握住拐杖的手倏地青筋直爆,一脸的阴霾。
“不好意思,我这人太较真了,怎么能和残障人士斤斤计较呢。”说完,潇洒的离开。
陪着席浩泽同来的人在这么严肃的时候忽然“扑哧”一下。
蔚蓝的天空,几片薄薄的云朵,随风轻轻地漂浮着。席浩泽站在空地上仰望着,看着飞机滑过长空,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烟雾,终于一点一点地消失,风吹云散。
“席团,回去吧。一会儿,太太不见你,要急了。”司机上前提醒着,忧心忡忡的看着他的腿。
席浩泽眯着眼深深的望了一眼长空,细细地摸索着掌心的水晶球。三年,我等。只希望时光可以掩埋过往所有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