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已至,大战辄止,双方很有默契的停了手,各自收敛了队伍,毕竟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的事态会朝什么样的方向发展。双方接战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损失惨重,那些死了的不算,就是活的着也是各个带伤几无可战之力,此时若是有人出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双方一网打尽,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双方在客栈里各据一角,结成阵势免得被杀得措手不及,他们相互防备着,也看着客栈的门口防备着官兵从外面杀进来。这时一个小将穿着一身骚包的亮银色盔甲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身着黑甲手持弓弩的士卒,队伍严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一看就知是军中精兵。
屠仞大惊失色,这些士卒分明是正兵,而非巡检司的辅兵。如今大乾朝廷将军兵分为正兵和辅兵,正兵亦称战兵,是大乾军队的主力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力十分强劲,昔年北克戎狄,南平蛮越,军威赫赫天下闻名。
辅兵则是辅助正兵的二线部队,驻防地方的卫所兵,以及巡检司就是辅兵。卫所自有其防区,城里的驻兵就是巡检司,由地方官府直辖,主要责任是缉凶捕盗。
这些辅兵装备老旧残破,训练极其松懈,战斗力几近于无。曾有御史上书皇帝直述地方辅兵的弊害。在奏章中描写了这样一幅情景,一个巡检司几百号军卒甲胄可能只有十几副,而且大都是年久失修防护力几近于无,刀枪甚至无法做到满配,经久不用的武器也是锈迹斑驳,甚至无法切开熟皮。吃空饷的情况层出不穷,有些地方军兵甚至不足满额的三成,而且士卒大多老弱病残,能拉得开弓射得了箭便算精卒。
皇帝大怒下令严查,可是什么也没查出来,最后这位御史在家畏罪自杀,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由此可见巡检司之积弊深,论战力平日打打山贼土匪强盗恶霸可能是够了,但遇上稍微强劲一些的对手,一触即溃也并非全无可能。至于屠仞一行这样的江湖高手,只要城中大户不干涉,杀穿全城不在话下。
正因如此屠仞先前并不十分担心官兵的到来,正兵和地方驻军自有驻地,无调令不得离防,更不要说明目张胆的进入城池了,那已经是造反的范畴了。就巡检司的那些废物,再来百十人也全然不惧。他只怕江家插手其中,到时就难收场了。
可谁知道自己想都没想过的情况竟然发生了,一队正兵竟然出现在了潭州城内,还将自己给包了饺子。
寻常江湖武夫欲胜披甲士难之又难,一二人尚可对付,七八人却难招架,当然也有些百人敌凭着地势环境可以以一挡百,甚至上演逆袭的神话。可百人敌又有几人?千人万人的军阵却是寻常。若是江湖人真像话本中那样厉害,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天宗岂会像老鼠一般躲在不见人的阴沟?真正厉害的还是朝廷,以及那些与国同休的世家们。
屠仞自知本领算是不俗,但也称不上百人敌,而且即使是百人敌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也要无计可施。平时倒也罢了打不过还可以逃,但现在被团团围住又能逃到哪儿去?
屠仞面露绝望之色,现在的境地难以看到一丝希望了,他现在只能期冀着傅宾所言非虚,等待着那最后的可能发生。
那小将抚了抚手,开口道:“好啊,好胆子,尔等竟在潭州城内厮杀火并,当我大乾军士不存在吗?视王法为何物?看来今天得用你们的脑袋来好好警醒一下那些心怀不轨,目无法纪的贼子了。”说罢便一挥手,身后的士卒立刻拉弓开弩准备射出箭矢。
乾朝是历朝历代武风最盛,对武人侠客最为昌明的一朝,不禁刀剑,天下习武者甚众,佩刀带剑之人比比皆是。但却又有三禁,一禁弓弩,二禁甲胄,三禁戈予之类的长兵,一旦违反便视作谋反,严惩不贷。
禁长兵不难理解毕竟一寸长一寸强嘛,长兵面对短兵时优势多多,即使未曾习武的普通人手持长兵,也有不俗的杀伤力。
而弓弩可以百步杀敌,其威力百十倍于其他兵器,不但力劲及远,擅弓术射箭之人,甚至至可以穿杨贯虱,百步射人,万无一失。别看这一院子二三十人各个都是武林高手,不消多,两轮箭雨下来还能立着的绝对不足一掌之数。
至于甲胄以金铁锻就,刀枪难入,弓矢难伤,一个披甲士卒面对无甲的敌人以一敌十不在话下,我砍你一刀你非死即伤,你刺我一剑我却毫发无损。一个披甲精卒可与江湖三流高手一战,可培养一个甲兵所耗不过数十斤精铁一两月便能练成,而绝大多数三流高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数年如一日才能有所成。
眼下已至必死之地,若无变化他们必然逃不过剿灭杀绝的下场。
连天纵见状也顾不得隐藏自己连家家将的身份了,江家再厉害,它也只是世家而非朝廷,在明面上也得恪守国法,连江两家的仇恨几乎人尽皆知,可在表面上还得和和气气。自己表露身份江家必然会使出各种阴招,让自己等人不得安稳,但也总好过此刻被当作贼人给射杀了。
连忙上前道:“这位将军,你是有所误会了,我们不是贼人,而是连家的家将。这些贼人盗了我连家的宝物,我们是奉命追剿的,却不想惊动了贼人扰了潭州父老的安宁,还望将军海涵。”
屠仞大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什么时候盗了你连家的宝物?分明是你连家贪图我的宝物,心生歹念,派出来追杀我等。将军我等可是守法良民,你得要为我们做主啊。”屠仞顺着连天纵的话头说了起来,吸引这小将的注意,让他不要立刻下达命令,现在能拖一刻是一刻,只希望那个奇迹真的能够发生。
先前打生打死的两人此刻竟似泼妇一般骂起街来,倒颇有些滑稽的意味在其中。
那小将冷笑两声道:“继续演,我倒想看看你们还能演出什么花样?尔等毛贼自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骗过本将吗?你以为我绥武营为何会在此出现?我是专门奉命来剿灭你们这帮天宗反逆的。”
连天纵惊叫起来:“我不是,我们不是,我们真的是连家家将,你可以行书问询我家家主,我等怎么可能是天宗反逆呢?”连天纵是真的震惊,他并不知晓屠仞一行人的天宗身份,只当是厉害些的江洋大盗,此刻一闻真是即惊且惧。
面对连天纵质问小将并不做回应,不管他们是不是连家家将今天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就算是那又如何,难道自己要千里迢迢去余杭连家为他们证明清白?杀了他们最多报个误杀而已,朝廷在天宗问题上从不放松,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到时候连家又能如何?更重要的是潭州不是他连家的潭州,而是我江家的潭州,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而此刻屠仞心中却是另一种感受,怎么会,他是怎么知道的?奉命奉谁的命令?屠仞的心头笼上层层迷雾,更让本就微不可见的希望几无出现的可能。
惊恐之中的屠仞等人却没有注意到院子里无声无息的少了一个人。头破血流满身狼籍的张强却是发现了,徐晓哪去了?
不过他没有机会将疑问问出来了。晨曦微露的天空再次暗了下来,是箭雨,如乌云般笼罩天空的密集箭矢,如天倾倒向他们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