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看向那三件物事,两个盒子,一块玉佩似的残玉,盒子一个是紫檀木的,另一个则是某种金属,品相俱都不凡。
巩正平首先拿起金属盒子,轻柔地摸了摸盒身,就好似抚摸爱侣的肌肤,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感慨道:“这本该是我用来复仇的底牌,我在它身上所耗费的心力远大于这座红尘杀阵,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即将炼成前功亏一篑。
这盒子里装的是一块神兵的残片,我给它起名叫残虹,因为它太过残破所以它本来是什么神兵我也不知道,但它肯定是一件强大至极的攻伐神兵。它只是完全体的一角,但它的威力已不逊于我派的几件镇派神兵了。
灭门惨案后我被江湖中人追杀,重伤力竭后跌落山崖,是傅宾救了我,当时我对他感激不尽,但现在想想他救我无非是想利用我的阵道造诣帮他做事,比如盗墓。
傅宾此人很擅于经营,潭州分舵在他上位后,天宗的任务做的没比其它分舵好到哪去,却将本来只是用做掩护的生意当做了主业,半死不活的生意让他做到潭州城最大最强。
可他赚钱厉害,花钱也厉害。他好声名,一场宴席就能花上百两银子。附庸风雅,花三千两银子只为买一幅古画,而这样的花销不是一次两次,几乎成了惯例,这般如流水的花钱他再能挣钱也扛不住,可他又想继续这样的奢靡生活,就把心思打到潭州的古墓身上。
王公贵族,帝王将相无不注重身后之事,他们视死如视生,希望生荣死贵,多有厚葬之举,随便一座大墓里的财物都是难以想象的。但这些古墓位置隐蔽又多有阵法保护,需要阵师堪舆风水,破除阵法,所以我早些年倒是跟着傅宾盗了不少墓。
九年前傅宾盗了一座大墓,是何朝代是何人墓已经无法得知,不过此墓应该极古,按丧葬风格看可能要追溯到上古时代。从中得到了不少宝物,其中有一尊石像,而这块残片就嵌在石像上。
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它的特别之处,但我在阵道也算略有成就,很快便发现了它周围的气机波动,在仔细观察后我才发现它是在汲取气机修复自身,不过恢复速度太慢了,这样下去几千年才能修复一两寸。
在发现它是一件可以自我修复的神兵残片后,我就将它的神异告之了傅宾,劝说他出资助我建造了一个小风水阵来蕴养它,花费数万两建造的风水阵蕴养了一年多,而每个月都要耗费大量资源,却只是让它长大了一丝再无收获,傅宾大怒勒令我停止无意义的消耗资源。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它的威能却开始展现出来,在一年多时间的蕴养下它初步的恢复了一些能力,它蕴养出了一道劲气,无形无色非肉眼能查,只有灵觉灵敏者才能察觉它的存在,依其特性或许可以称作无影刀。
我经过研究后发现血液是操纵它的媒介,只要在使用前滴上自身血液就可以控制它,任由自己的心意将无影刀射出,无影刀威力并不算太大,但却让我和傅宾看到了希望。
在此之后傅宾加大了投入,地宫便是那时开始修的,前后耗费了数年时间,又以大代价从天宗借调了神物才建成了地下大阵,此阵就是专门来蕴养它的,真真效果非凡。
可惜正式投入使用才不到四年,却因屠仞毁了,大阵已经成势残虹恢复速度越来越快,我预估还差三个月就能把它初步修复,到时候我就能凭它报仇雪恨了。
不过纵使如此它的威力也非同小可,我和傅宾曾经测试过,它可以发出一道无形劲气,可以轻易洞穿厚度一尺二寸以下的精钢,厚度在其之上的精钢洞穿力会逐渐减弱,但仍能对其后的人、物造成极大的破坏,要想彻底抵消其威力至少要三尺以上厚度的精钢才行。
说起破坏力它其实一般,屠仞那一剑就在之上,但它的力量更凝聚洞穿力更强,更为厉害的是速度极快,偷袭之下根本无法闪躲,而无形气劲又无法阻挡,能对宗师造成威胁,若无意外宗师之下中之十死无生。
但它终究还是残缺的,有着极大的缺陷。这样一道劲气常态下需要用一旬时间来孕养,在蕴灵阵中也需半日,而且养成后必须使用后才能再度孕养,若非如此我何需动用让我必死无疑的后手?
本来还需三个月孕养它就能初步修复,到时候虽然仍是残缺的,但它的威能和回复速度必将远胜今日,可惜遥遥无期了,将来你若是有能力了,就再建蕴灵阵修复它,希望它能在你的手中重现威能。
我现在教你如何操纵它,我说过血液可以操纵它,但这并不是唯一方式,或者说这只是认主的方式,真正操纵它的是依靠灵识,傅宾灵识太弱所以每次使用都需要用血液激活,所以他没有发现这个方法,但你的灵识强大,只需认主一次你应该就能操纵了。”
说罢便将盒子递给了徐晓。在此期间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讲着自己的煎熬,诉说自己的恨意,但徐晓并没有感到不耐烦,反而在心中生出一阵悲意。
巩正平的一生都是悲剧,师门被屠,声名狼藉,家破人亡,委身仇敌十三年,好不容易有了复仇的希望却在一瞬间破灭,他现在也要死了,他想倾诉,想把这十三年中压抑的情感发泄出来,他不是絮叨,他只是在死前发出竭力的悲鸣。
他要死了,他想在死前多和人说说话,即使这个人是初次相见,他活得太辛苦了,十几年的压抑几乎摧毁了他,即使没有屠仞破坏他的计划,他也无法再坚持下去了,这种痛苦无一日停歇,时刻刺痛着他,随着时间流逝愈演愈烈。
“你把这块残玉收好,它的效果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怎么用你自己摸索,将来或许能救命。”他接着把残玉也交给了徐晓。
徐晓忍不住开口道:“没办法了吗?这块残玉也不行?”
巩正平知道徐晓在说什么,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用的,这后手是燃烧生命的禁忌秘法,是将生命之璀璨于一瞬间绽放,根本不是它能救的,即使它是完全体也不行,我现在就像是被虫蚀空的大树,表面光鲜实则一推就倒,到了时限立即毙命,除它能重塑身躯才有可能救我,但这是绝无可能的。”
徐晓默然。
巩正平最后郑重而恭敬地捧起了那个小小的木盒,将其置额前三顿首以示膜拜,如奉神明。
徐晓震惊道:“您这是在干什么?”在他看来像巩正平这般近乎宗师的人物都是极具风骨宁折不弯的,就是崇敬仰慕某位先贤也不会对其卑躬屈膝,可现在他却向一件死物顶礼膜拜。
“神的遗泽,超脱凡俗的密钥,无上的神之遗物,长生不死的秘密,这难道不该膜拜吗?”
徐晓懵了,神?祂真的存在?难道自己一直坚信不疑的神祇不存在是错的?可是祂们要是真的存在又在哪里?为什么从不在人间显迹,亦不悲悯世人?
巩正平看到徐晓不可置信的表情,苦笑道:“我当初从传承中知道这些秘闻时的感受也是如你这般,我也是不信神的。除了那些愚夫愚妇有多少人信神?皇帝显然是不信的,王侯世家也都不信神。
梵门,玄门虽是教门,但从根本来说也是不信神的,儒家更有怪力乱神之说,而武夫之中信神者也不多,虔信者更少,能在江湖闯出名堂的哪个信神?
甚至于供奉各路神祗的大小教门,他们究竟信不信神也是难说,即使下面的人信,上面的人肯定是不信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谓神祗是个什么东西。
但不管你信不信,神都是存在的,而且不只一位,祂们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强大存在,可长生不死,搬山移岳,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伟力。
祂们在极久远的时代前统御世界,那个时代被称作神话时代,从现在的神话传说中还能看到那个时代的一抹残影,那个时代极为辉煌,这些异于常物的所谓神物大多都是那个时代的遗宝。
祂们与人类共处了十分漫长的时代,但祂们突然之间都消失了,不仅在世界上消失,也在人类籍册中消失,只有神话传说中才留存了些许神存在过的迹象,当今世界上没有神。”
过了一会徐晓才从震惊的余韵中脱出,摇了摇头道:“神?不,在我看来祂们应该是一些极强大的生灵,被人冠以神名而已。”
巩正平欣慰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不迷信“神”是成为强者的必备品质。”
“可是神终究是神,是超脱凡俗的存在,这是人类永远无法抵达的境界,常言道人定胜天,可这是真的么?人类是有极限的,再强的人都无法与天地相抗,可神却是可以媲美自然伟力的存在。
而人的极限就是宗师,宗师是智慧力量尽皆达到人之极的存在,精气神三才合一,生生不息,并对天地自然有了自己的感悟,有种种非凡能力,可以说他们已经与普通人有不可逾越的差距。
但这样的差距只是量的差距,就像壮汉和婴儿,两者在体形力量智慧上都有极大差距,懵懂无知的婴儿看来壮汉犹如神魔,但在其他人眼中他们却都是人,并不存在根本性的差距。
而在神眼中宗师和普通人的差别或许也是如此,甚至远不如此,毕竟在天地伟力面前这点差距算什么?对神来说只能算是大号蝼蚁和小号蝼蚁的区别而已。
而神与人却是质的差距,神与凡俗生灵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存在,差距大到无法想象,具体有多大的差距我也不知道,只能从上古神话故事和隐约其辞的传承中窥得其力量的一角。
不过传承中有一句话反复出现并极度强调:勿渎神,违之必死!这种差距绝非人可以跨越的,否则祖师在留下传承时不会专门留下这样一句话警戒后人,消弥无数年仍有这样的威慑力,祂们的强大可想而知。”
“难道人没有成神的可能吗?”徐晓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