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终于在清晨的时候渐渐停歇。刺者们期盼的温暖阳光没有到来,倒是在中午的时候吹起了凛冽的北风。
苍狐在半山腰生起一团御寒的营火,招呼着雀鹰,要他过来暖一下身子。雀鹰现在没心思去理会这些,直直地望着山下那座孤零零的庄院,神色凝重。
刺者们已将庄院围困了整整三天。三天,诺大的庄院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死气沉沉的样子如同一座荒弃的坟冢。
“真是他娘的鬼天气!耳朵都快被冻掉了!”灵猫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缩手缩脚地站到营火旁,忿忿地骂着。
雀鹰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作,冷冷地笑了一声。
灵猫将手放在火上暖着,有意地问起了雀鹰地身世,“听人说当年你就是在这儿被一个商人带去南方的?”
“所以?”
“你要是真下不了手,不如让我们进去,杀他个鸡飞狗跳!”
“再等等看吧!”
“会首大人果然是有耐性!只是别等出什么岔子,要是让毒刺逃了,可别怪我在信鸽面前落井下石。”
雀鹰回头瞥了灵猫一眼,然后将目光渐渐放远,“看见这漫山的皑皑白雪了吗?”
“怎么?有古怪?”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在这北方‘大人’二字是用来称呼父母和长辈的,更没什么会首,只有盟主!”雀鹰的话语虽然客气,但弦外之音是在警告灵猫,别不识时务。
灵猫默然良久,低下头,回了一句,“是,盟主。”
“说些正事吧,给你的那些隼好用吗?”
“还好。抓了不少鸽子。天上没有消息出去。”
“苍狐昨晚捉了两个探路的。如果他们交代的不假,毒刺后半夜会有行动。让你的人警醒着点!”
“放心,警醒得很!”
冬日的夜晚来得很早。还未到酉时,灰暗的天空就开始一点点黑沉起来,凛冽的北风愈发猖狂。夜幕,就在这彻骨的寒冷中缓缓降下。
苍狐蹲在营火旁,边往火里添着柴禾,边对雀鹰絮说着弟兄们对天气的抱怨。
雀鹰顺着风声,断断续续地听了个大概,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哥哥!”苍狐着急起来。
“怎么?”
“弟兄们可大都是南方人,禁不住这北方的鬼天气。杀不了毒刺,我们大不了回南方……!”
雀鹰没等苍狐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张字条递出去,“刚刚传来的消息,信鸽已经在南方动手了!”
苍狐接过字条,打开,寥寥的几个字看得透心凉,“这……”
“这分明是个圈套!那个灵猫还有他带来的那些‘帮手’,根本就是信鸽派来监视我们的探子!现在别说回去,只怕是一过凌水,我们就会被承国的官军当作朝廷要犯统统抓起来!”
苍狐呆若木鸡,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现在不单单是杀毒刺那么简单,我们要拿到他手中的那些耳目,借着他们在这北方站稳脚跟!”
“能行吗?”
“若是不行就要将他们逐一杀掉。到时候内无根基外有强敌,我们就真的仰人鼻息,看着信鸽的脸色行事了。”
“我这就去会会这个毒刺!”苍狐回到营火旁,将刀提在手里。
“你是准备用刀去撬毒刺的嘴?”
这一问把苍狐问住了。
“进了那座庄,一把刀能有什么用?真正让我称作兄弟的人不多,你不能出事!”
“可事情总得有个办法!”
“猞猁!”
“什么猞猁?”
“还记得动身前,那个劝我准备棉衣的刺者吗?当时你讥笑他,说他谨慎过头!”
“有一点印象!”
“去把他找来,我有话问他!”
“欸!”
苍狐匆匆下山,几经周折终于将猞猁带到雀鹰面前。猞猁没有如他自己预见的那样,为自己备下御寒的棉服,只穿着一身合群的夹衣,站在瑟瑟的寒风中对着雀鹰叉手唱喏。
雀鹰将猞猁让到营火旁,没有多余的寒暄与问候,开门见山,“灵猫一直催我,要我屠了这座庄院。你怎么看?”
雪貂也不拘泥,直接干脆的回答,“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讲!”
“多年前毒刺设局杀杜鹃的时候,计划的也是先杀掉杜鹃,然后由着她手下的那些‘耳目亲信们’树倒猢狲散。也真如毒刺预见的那样,’杜鹃们‘在开始的时候的确经历了一段人心浮动,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突然联手,处处与毒刺为难。这中间,若不是白王和长天的支持,毒刺恐怕早已死在当时。眼下的形势和当年如出一辙,而信鸽却远没有当年的白王和长天可靠!”
“这些不用你说,现在……”
雀鹰按下苍狐,“说下去。”
“要么交出耳目,要么祸及全族!毒刺如今不知道该怎么取舍,我觉得要派个人进去帮他指点一下!”
“毒刺的态度还不明朗,仓促入庄吉凶难料。你有人选吗?”
“我!”
雀鹰满意地笑了,“要准备些什么吗?”
“不用!毒刺是个极聪明的人,我这身夹衣足以让他明白,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他也一样!”
正说话间,一束烟火从庄院西边的松林里升起,瞬间的光亮照出林中的一行人影。
雀鹰做了一个行动的手势,苍狐用最短的时间点响爆竹,灵猫带着守候多时的刺者们点亮火把扑进松林。行动就此展开!
围猎没有持续太久,也远没有预想中的那般激烈与血腥,在火光与人影不多的交错后以灵猫胜利而告终。
不应该只有这点,声东击西?雀鹰想到这里开始慌了,一边命苍狐下山探查所有暗哨,一边传令下去让灵猫上山回话。
“……毒刺被我用箭射中了后心,现在退回了庄里!是留还是杀,只等你一句话!”灵猫亟亟赶上山来,喘着粗气,话语中满是焦急。
雀鹰稍稍心安,看着苍狐放出象征无事的烟花,对灵猫缓缓开口,“我能理解你的复仇心切,但事情总归要一件一件地做。你先帮我做完我的事,之后我再帮你。如何?”
灵猫当然心有不甘,但再怎么心有不甘也只能沉沉应下,和雀鹰一起下山,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在庄院的正门外。
许久,黑色的大门缓缓启开。一位老者提着灯笼从庄里走出来,对着雀鹰躬身唱喏,“家中主人正差我去请盟主,快快请进。”
“有劳都管。”雀鹰答礼,随着老者迈进庄院。
走过一条长长的石板路,转过两个偏院,都管引着两人来在正院门前。
院子里安静异常,中央烧着一团火,四周或坐或站的挤着三四十人,各个不动声色却又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的两位不速之客。
灵猫心道不妙,停下脚步,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
毒刺死了?雀鹰心里也是一沉,不敢近前,立在院门外冲着里面喊了一句,“大哥,别来无恙!”
隔了好一会儿,正堂里终于传出毒刺的声音,“兄弟不要担心,进来说话!”
雀鹰轻舒了口气,对灵猫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大步踏进院子,推开正堂的门。
正堂里一团漆黑,只在桌上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灯下一柄血迹斑斑的直刀压着几封书信。毒刺歪坐在桌旁的椅子上,身上系着一件貂皮大氅,面无血色却还是勉强笑了,“兄弟果然是好手段。”
雀鹰对着毒刺施礼,“哥哥也不差,似乎猜到我们今晚会有动作,特地赶在我们之前行动!”
“昨晚我派了四个探子出去!路虽没探到,但也知道你们没有准备棉衣,捱不过今晚。”毒刺缓了口气,接着说:“信鸽想要我的命,兄弟照做就是,只是不要连累了无辜。”
“哥哥说的在理!可谁是无辜,谁又不是呢?兄弟我初来乍到,还有些困惑。”
毒刺费力地从刀下取出三封信件,“这几个人交给你,万望……万望高抬贵手。”
雀鹰接过书信,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一眼,“哥哥放心。只要这三封信不假,这庄上的一草一木我都不会动!”
毒刺点点头,“最好!最好!”
雀鹰将信收进怀里,对灵猫摆了摆手。
灵猫从腰间取出一枚毒瓶,轻轻放到桌上,冷冷地说,“兄长长寿!”
毒刺深深地望了一眼灵猫,叹了句好后生,捏起瓶子,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