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宝一边替师父把脉,一边急得满头大汗。
沈红衣道:“白兰法王的三掌不可小觑,智行禅师伤得可厉害么?”张君宝摇了摇头,说道:“师父的脉象奇怪得很,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奇怪的脉象。”
沈红衣又让绿珠取来一个锦盒,说道:“这是一颗‘十香返生丸’,快给智行禅师服下吧。”沈红衣话音刚落,却见智行禅师站了起来,满面红润,笑道:“我已经无碍,何须作践这上等的奇药。”智行禅师声音朗朗,中气十足,丝毫没有受伤之象。
张君宝很是不解,诧异道:“可是这脉象……”张君宝话没说完,却智行禅师用眼色阻住。沈红衣却瞧得明白,低声跟张君宝说道:“智行禅师所虑甚是,若是这伤被别人知晓,公子便成了众矢之的,首当其冲。”张君宝虽然不能全然明白,却也隐约觉得:师父虽然武功盖世,可终究有所顾忌才会三十年不曾出手,若是师父有什么三张两短,世人定会窥觑师父的武功秘籍,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从自己下手。想到这里,张君宝忍者隐隐心痛,也只好默不作声。
众人见智行禅师无恙,也是纷纷称奇。王财神更是让人撤去大厅里面的残羹冷炙,再命厨房做些新的酒菜上来。白玉沙道:“恰好饭菜还需些功夫,诸位到涪州来,涪州的‘三般茶’是一定要尝一尝的,请诸位先进屋品茶。”
这一次王财神执意让智行禅师上座,智行禅师推辞不得,只好应允,张君宝、沈红衣和常长老等一并跟随入座。鉴于智行禅师辈分极高,年纪又长,王财神也不好询问什么,只是夸了几句张君宝年少英才之类的话语。
张君宝自从听说向士璧身陷囹圄,越发觉得杨小妖说的有人要在酒菜里面做手脚的话值得三思,加上在后院瞧见的那个白衣人,更加觉得笃疑。可整座大厅里面来来回回观瞧了一遍,穿白衣服的人也只有白玉沙一个人,所以一时间没有了头绪。
这时候,三般茶端了上来。三般茶又叫做三道茶,乃是“头苦”、“二甜”、“三回味”。只见几个小厮搬来一个火炉,由司茶者将茶叶放置在一个小砂罐里面,置于火炉上上烘烤。待罐烤热后,加入“玄参”、“竹米”等几味药材放入罐内,并不停地转动砂罐,待罐内茶叶转黄,茶香喷鼻,即注入已经烧沸的开水。少顷,司茶者将沸腾的茶水倾入茶盅,再依次分到每一个桌子上面。因此茶经烘烤、煮沸而成,看上去色如琥珀,闻起来焦香扑鼻,喝下去滋味苦涩,此茶乃调味所用,所以每个人分到的只有半杯。
张君宝假装新鲜,取来些茶叶和玄参片嗅了嗅,并无特殊。张君宝深知,但凡毒药必有异味,所以下毒者最擅将毒药下在烈酒之中,借着酒气将异味遮掩,可这种法子却逃不过老酒鬼的鼻子。张君宝也知道三般茶乃是先苦后甜,“苦”和“甜”也是遮掩异味的好手段,所以才上了几分心思在这茶叶上面。
这时候,门外又闯进来一个小厮,是向安。向安找到向伯,言语说押送御酒回来的时候,碰到一个邋遢的道士。出于好心才将那道士捎了回来,却不想那道士不知何时偷偷钻到盛酒的马车里面,还偷偷喝了三坛好酒。下人们去赶他出去,却被他拉拉扯扯都摔翻在地上。
向伯听了直蹙眉头,白玉沙在一旁说道:“若是有人敢来向府撒野,多叫些兵丁赶将出去便是,别扰了大伙的兴致。”
王财神却不以为然,说道:“能喝三坛好酒的人并不多,想来也是同辈中人,不如好言相劝请到大厅里面来,免得再节外生枝。”
沈红衣站起来,笑道:“正好这苦茶难喝得很,王伯伯不如将这件小事交给侄女去办吧。”
王财神道:“贤侄女在江湖上见多识广,若是位世外高人,贤侄女一定认得,那就劳烦贤侄女跑一趟了。”
沈红衣站起来,轻轻扯了一下张君宝的衣衫,说道:“这么苦的茶你也喝得下去么?不如去瞧瞧热闹。”张君宝应允,便随着向安向前院行去。
待出了听雨堂,沈红衣将盛放十香返生丸的锦盒塞到张君宝的手中,说道:“我不懂医术,这药丸给你,尊师或许用得到。”
张君宝一怔,说道:“我怎么能再无缘无故要你的药丸呢?”
沈红衣道:“我这次出来只带了两粒,给你服下了一粒,不是还欠你一粒么?你先拿着。智行禅师虽然装作无事,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或许是尊师强自忍着,怕连累於你罢了。”
张君宝道:“你知道我师父三十年前的事情,是也不是?”
沈红衣道:“我仅是听我外公提到过几句,至于其中缘由,并未祥知。三十年前尊师并不在药王院,而是在达摩堂,有一次我外公跟几个好友前去少林寺参禅,顺便切磋武功。结果尊师竟然连挫数人,武功之高令人咋舌。谁知道方丈见了不但没有高兴,反而将尊师重重咋责罚。逐出达摩堂,终生不许再习练武功。后来,方丈又一再央求我外公等莫要将此事外传,说是事关少林寺声誉。”
张君宝道:“那你外公又怎么会将这件事情说给你听?”
沈红衣道:“我小的时候,总是追问我外公,说这世上谁的武功才是天下第一?我外公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万松老人在世,当为武功天下第一。我又问既然万松老人不在了,那谁是天下第一。我外公说少林寺药王院有一位不懂武功的人,他的武功当属天下第一。我很是不解,又问为什么不懂武功的人才是天下第一呢?我外公说他的武功不露形迹,而且他也发下重誓,终生不再展示武功。我还是不解,又问道既然他终生不再展示武功,又怎么能证明他是天下第一呢?我外公说,那人当日挫败的高手中,许多人都已经是万人仰慕的武林泰斗,武功冠绝天下。可是,一个人只要与人过招,就一定会有失败的时候。而那个人从此不再与人过招,也就不再会失败。所以,他才是天下第一。”
张君宝点点头,说道:“你外公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却不知我师父是为了何事终生不再展示武功,或许当真有什么难言之隐罢。难道你外公从那以后就没有再见过我的师父么?”
沈红衣道:“我听外公说起过,后来再去少林寺,却发现药王院找不到尊师的影子了,原来尊师去了泉州的少林寺。今日尊师虽然没有出手,却被发现身怀绝技,此后恐怕再也不能安生了。”
二人正说着,来到了前院的马车旁边,老远就瞧见那一堆酒坛里面曲倦着一个人。沈红衣一瞧那人,“噗嗤”一声乐了,几个快步蹿到跟前去扯那人的胡子。这时,张君宝才瞧见马车里面的醉鬼也是一位老者,头上胡乱攒了一个道髻,一身脏兮兮的衣衫还有阵阵臭味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