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饮酒间,楼梯处一阵咚咚声响,闪进来两名劲装大汉。那大汉快步如风,几步走到束文正跟前,低头附耳到束文正跟前轻声讲了几句话。束文正听罢,颜色一变,起身说道:“伍长老,张兄弟,束某还有事在身,咱们后会有期。”
伍大合冲束文正一抱拳道:“日后束将军若有差遣,丐帮义不容辞。就此别过。”
束文正满脸凄凄,说道:“国之不幸啊。谢过伍长老。”言毕转身下楼,匆匆离去。
伍大合见束文正已经下楼,端起一盏酒仰脖饮下,沉吟了片刻,一个踉跄如薰薰欲倒。张君宝不知所以然,忙伸手搀住。陡觉着手处一股大力涌来,压到手臂之上,如排山倒海一般,只压得张君宝半只手臂酸麻不已。这力量绵绵不绝,张君宝直觉得此力逾有千钧,竟一时间抬托不住。
张君宝忙伸出另一只手臂圈住伍长老的肩膀,双臂擎住。怎知双臂才陡一使力,却如蚍蜉撼树一般,直觉得伍大合身子晃了一晃,徒地又沉重了数倍。这重量原不似一个瘦弱的老人所有,直压得脚下碗口粗细的横梁“吱吱”作响,似是不堪受重。
张君宝大为诧异,生怕伍长老跌倒摔伤,愈发不敢泄劲。当下力沉丹田,双腿扎弓,双膀运足了力气才将伍长老的身体微微扶起。
伍大合扶住桌子踉跄站住,睁开惺忪的双眼,冲着张君宝摆了摆手,说道:“张兄弟倒有两膀子力气,若要依这两膀子力气抵挡住白兰法王,恐怕是远远不够吧?”
张君宝手臂徒轻,吁了一口气,额头竟微微浸出汗来。心想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千斤坠”?又听伍大合说到白兰法王,更是大吃一惊,心想自己尚自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别人却对自己了如指掌了。
伍大合又拍开一坛酒,笑道:“张兄弟莫要慌张,你我虽是初识,但小兄弟的大名,已是如雷贯耳。非我浮夸妄言,我丐帮被称为天下第一大帮,却非浪得虚名。丐帮耳目遍布天下,焉有不知之事?连觉尘禅师都奈何那番僧不得,小兄弟竟然能扯下他半爿僧袍,嘿嘿,少林寺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号称天下武功正宗,实至名归也。”
张君宝道:“小子功夫低微,也没练过几日功夫。前日也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其实小子的功夫比起觉尘禅师还差得远。这……少林寺的师傅们武功造诣确然非比寻常……”
张君宝见伍长老夸自己武功好,自是不敢当。但伍长老言语少林寺乃天下武功正宗,这点却不能否认。想来觉众禅师、觉尘禅师和觉度禅师的功夫定然是极高的。便又接着道:“寺中师父们的武功是极高的。只可惜小子缘浅,无缘识得。”说道最后,不觉有三分底虚,自己明明没有见过,却还夸口少林寺武功极高,这岂不是智行师父教导过的妄言?转念又一想,别人都这么说,向来不会错的。
伍大合捻着几根碎须道:“你这孩子太过委实,一点也不隐瞒。这世人都是长自己的士气,灭他人的威风。就算被人打得满地找牙,自己也绝不会说将出来。”伍大合的话倒也不错,历来的流言蜚语都是谬种流传、三人成虎。世人都笃爱名声,张君宝尚自年少,不谙事理,不逐名利,倒显得十分可爱可亲了。
张君宝搔搔额头,笑了笑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何必要存眷别人怎么说呢?别人就算一时间添油加醋地说说,於我也无大碍,又何必计较呢?”
伍大合见张君宝如此随性洒脱,也不觉哈哈大笑,说道:“张兄弟深藏不露且禅悟匪浅,日后必定大成。你又如此淡泊坦荡,乃是我辈之幸,江湖之幸啊。不过这江湖上可由不得你。‘天下之大,鱼龙混杂;江湖之远,泥沙俱下’;这江湖充斥着明争暗斗、假仁假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当真是令人防不胜防。有道是入江湖易,出江湖难啊。不知张兄弟日后有何打算?”
张君宝想到以后,以后却很是渺茫。天下之大无处可去,倒也成了天下之大随处均可去了。随道:“伍长老可折煞小子了,小子自从进来这驿州城,就一直懵懵懂懂,未能明了的事儿太多了。小子本无处可去……”张君宝又一想,若是再这般言语倒显得自己没骨气了,便又说道:“反正天涯之大,四海为家,随处均可去,索性就任其自然吧。走一步算一步,总会有一个容身之所的。”
伍大合羡心不已,连连竖起大拇指道:“张兄弟果然是人中翘楚,老叫花子佩服。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择日不如撞日’,巧得很,这里有一桩喜事,我带你去瞧瞧热闹?”
张君宝本就无处可去,听了伍大合的话欣然应允。
这酒肆的二楼阁楼本是堆放杂物,伙计休息之处。左侧可以俯视外面的戏场,右侧又能全瞰酒肆内的全局,二人下楼时候,伍大合不仅叹道:“束文正果真是用兵奇才,其能镇守一方绝非浪得虚名。你瞧,便是在这阁楼喝酒就很是选得妙:第一,阁楼隐蔽,楼梯窄小,这叫易守难攻;第二,阁楼前后通透,俯瞰左右,这叫总揽全局;第三,翻过栏杆就是南北侧的房舍屋顶,四通八达,这叫进退自如。我大宋有此人才,乃幸之。若非贾似道倒行逆施,我大宋何惧蒙古鞑子?”
张君宝也叹了一口气,点头默然。时下内忧外患,人人自危,人人都多了几分忧国忧民的惆怅。
伍大合领着张君宝下楼后,三转两转,来到一处并不起眼的酒肆,待进了门才发现这里已经三五成群,坐满了好几桌,桌上摆满酒肉,好不热闹。再瞧那落座之人均是武行打扮、携刀佩剑。
这间酒肆不大,楼下大堂内摆了有六七张桌子,攒三聚五地落座着几帮人,有单来的正寒暄着与人少的桌上凑在一起。唯独中间正座有一张桌子,单置了一壶,一杯,却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