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的确在悦秋别院,而且已经在悦秋别院待了三天。这三天,连贾似道的人影都没看到。沈夫人很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见了小李子公公,连忙上前嘘寒问暖,还悄悄递过去几张银票,说道:“这几日劳烦公公照应,感激不尽,不知道贾丞相最近可有时间么?”
小李子公公睨了一眼银票,脸上颇有不屑之意,说道:“沈夫人这是哪里话,都是咱们下人本内的事情,不知道夫人这几日睡得还好?可还吃得习惯么?”
沈夫人瞧出端倪,便懒得跟小李子公公闲扯,伸手将头上的金簪子,还有手上的金镯儿摘了下来,捂在小李子公公的手里,说道:“若是这事情不急,也不敢这么劳烦公公,还请公公再去通禀一声。”
沈红衣瞧见了,知道那金簪子还有那金镯子都是娘贴身的东西,不仅嗔怒道:“娘,你这是干什么?”
沈夫人赶忙一把拉住沈红衣,脸上依旧对小李子公公堆满了笑。
小李子公公眉毛一挑,连声道:“哎哟,哎哟,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话虽这样说,手却紧握着,生怕那金簪子会跑似的。“沈夫人真是太客气了,让咱们做下人的可怎么敢当。今天江北也来了一位夫人,贾丞相还多喝了几杯,心情看着不错,我一会就给沈夫人通报去。”
沈夫人一怔,问道:“江北的夫人?”
“可不是么?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可新鲜的,咱们大宋和蒙古虽然表面上剑拔弩张,隔江对峙,可还是免不了来往。自从蒙古大军撤走之后,先后派来不少官员商谈岁贡的事情,贾丞相也是日理万机,忙得连觉都睡不好呢。”
沈夫人道:“不知道那位江北的夫人是谁?”
“这个咱们下人可不清楚,也不敢随意打听。”
沈夫人又摘下一对耳环,塞进小李子公公的手中,低声道:“不知道这位夫人来了多少随从?住在哪间院子里?”
“哟,哟,这个不敢当。那位夫人只跟随了几个女眷,住在西北角的海棠苑,其它的事情可就不是咱们当下人的能随意打听的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有劳公公了……”
待小李子公公走了,沈红衣问道:“娘,为何要打听那位江北夫人的事情?”
沈夫人凝神道:“这几个月来,江南发生了不少事情。就算贾似道要借机敛财,也不至于像合州、涪州那样大动干戈,又加上仙教重出江湖,这里面必定有隐情。从合州的事情开始,丐帮的兄弟就一直在暗中查访仙教的踪迹,到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鄂州。鄂州城不大,能藏身的地方并不多,唯独悦秋别院是未曾查访过的地方。”
“娘亲怀疑仙教就藏匿在悦秋别院之中?”
“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咱们来了这么多天,贾似道如何会避而不见?我看多半是那位江北夫人搞的鬼。今天晚上,我就要去会一会她。”
从白玉山庄出来,张君宝如得释令,心里竟是别样滋味。
张君宝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瞧了一眼左边的有隐隐楼宇,心想着那里必定是达官贵人之所,莫非就是悦秋别院么?
张君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向左边走来,难不成就是为了瞧一眼别人口中的悦秋别院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张君宝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繁华之地,四处高墙大院,街铺石板,极是考究。张君宝摸着肚子也正咕咕作响,便在大街上信步而走,寻思着找家吃食店铺。
初秋的清晨已然颇有凉意,路上行人尚且不多,连卖吃食早点的摊子也是很少。张君宝来到一处小摊前,见摊前挑着一面幌子,上写“燋酸豏”。但瞧那锅内热气腾腾,却不知这“燋酸豏”是何物。
张君宝学了乖,深知没有银子那可是寸步难行,于是在离开白玉山庄的时候,也从账房上领了一份盘缠,张君宝招呼伙计来一份“燋酸豏”。
那伙计捡过来一条干净点的板凳,拿抹布擦了又擦才让张君宝坐下。就在此时,一顶轿子从旁边疾行而过,抬轿子的两个壮汉脚不沾地一般行也匆匆。旁边还跟着两个人,有说有笑。
那罩轿子的帷子是大红色的彩绸,绣有花开富贵的吉祥图案,嵌着半幅软屏夹幔,缀以金银穗子,很是华贵。只是这两个轿夫显得极其粗鲁,煞了风景。
便在这四人走过吃食摊子的空介,其中一人冲着小伙计喊道:“小伙计,照旧啊。一锅燋酸豏,麻利地。”这人口音既酸又辣,像是只老鼠掉进沸腾的火锅里面,而发出的最后“吱吱”叫声,浓重的川蜀口音恁地刺耳。
小伙计恭着腰,大声答应着。在轿子经过之时张君宝依稀听得那轿子之内有“呜咽”之声,似是一名女子被塞住了嘴巴而挣扎哭泣。那轿子远远行去,还能听到轿内有人胡乱踢腾的声音。
张君宝叫过来小伙计,一指那轿子,便想问个明白。小伙计极是伶俐,忙截住张君宝的话,抢先说道:“公子爷可什么都不要问,也什么都不要说。官家的事情,可不是咱们老百姓能管得了的。”
小伙计言语之时还用嘴努了一下张君宝身后的高墙,便是示意这身后的高墙大院便是官家之所在。
张君宝听小伙计这么一说,更与之前所见一一印证。那四个人虽然没有身着官服,但脚上穿的却是轻快薄底的官靴。随行的两个人腰间挂的更是宋朝官兵统一配制的雁翎刀。只是这官兵抬轿却甚是可疑,想来其中必有蹊跷。
张君宝看了一眼身后的高墙,又远远瞧见那抬轿子的一行四人果然拐进了一扇小门,正是在身后这座高墙大院之中。
张君宝道:“烦劳小哥,这里可是鄂州的府衙?”
小伙计一愣,说道:“我就瞧公子爷不是本地人吧,还被我猜着了。府衙哪有这么气派的院子。这院子叫做‘悦秋别院’,住的可是朝中的大官,是奉上谕的钦差。”
张君宝“哦”了一声,端起那碗“燋酸豏”,吃到嘴里竟是索然无味。回想前日与束文正、伍大合一起喝酒,恁是激荡回肠。怎地今日遇到这不平之事却还踌躇一二呢?莫非是自己见这高墙大院心生怯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