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在这一刻,忽然毫无道理的吹来了一阵狂风。
莫山山完成这个字后,那股风就包裹住了她,将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吹的四散飘扬。
莫山山双眸灿灿若星辰,立于风中,有如神女谪于凡尘。
观主来不及变招,事实上,他也从未想过变招,反而加大了出手的力道。
此时的观主,两身合于一身;这超越清静境的道门无上境界,在世界上的第一次全力出手,就在这长安城头展现。
观主用的,依然是天下溪神指。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式。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这段话,乃是真正的昊天神谕。
在一切的源头,道门的创立者那个时代,昊天诞生后所发出的第一个意志。
以此为根基,天下溪神指作为道门的无上秘法,绵延到了今天,从未断绝。
招式虽然相通,但由于每一位道门门主都对这句话有着不同的理解,因此在威力,境界上都各有不同。
很多年前,那位实行“天国运动”的道门门主,所悟出的天下溪神指,
便是那种“纵千夫所指,吾往矣”的豪气,所以万古以来,只有他有胆量以整个道门为代价进行一场豪赌。
这就是他能够达到清静境的原因所在。
而观主陈某,此时已经是清静之上。
天下溪神指正面与“乂”字神符碰撞,碰撞点发出了“丝丝”的响声,而后神符就以极快的速度开裂起来。
那股指意,硬生生崩碎了神符,继续向前。
莫山山在与指意触碰的第一个瞬间,就知道自己的神符绝对挡不住这样的攻击,甚至不能拖延些许的时间——
因为她还是低估了观主的实力。
从这股指意里,莫山山清晰的感知并理解到观主的思想。
此时的观主,内心深处的意志,竟是“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莫山山震撼之余,感到非常的不解。当代道门门主竟然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意志,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下一刻,莫山山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了。
这股指意穿过了神符的阻挡,却并没有向着自己攻来。观主的目标至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宁缺。
擒住宁缺,就破掉了惊神阵;擒住宁缺,就可以以他的性命来换取神格。
观主想的很透彻。
可莫山山不愿。
这一指如果继续向下,她做不出有效的反抗,会死。
可是这一指去攻击的,是她的爱人。
唯有这一点,莫山山无法接受。
于是她没有任何迟疑,双眼看着宁缺,似有诸多不舍,笔下却开始了下一道神符的书写。
这个字也只有两笔。这是一个“人”字。
在普通的情况下,这个世界上除了宁缺,没有任何人能够写出来这个字,因为它的出现不仅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载体,还需要真正的万众一心。
滁州城里,太守能写出这个字,是因为他有万民之心为墨,更有小李飞刀为笔。
那么此时此刻的山山,又怎么能够具备这样的条件呢?
山山周身浮现出了一道透明的火焰,环绕着她,焚烧着她。但她却微笑着,仿佛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痛苦。
观主在这一瞬间,双眉微微一皱,手下不停,嘴上却开口道:“禁术”。
禁术,用之必死。
大河国莫山山于长安城头使用禁术“焚身”,以身躯化作载道之笔。
笔已经有了,但还缺一滴墨汁。
此时此刻,天只蒙蒙亮,红日才刚刚出头。城里的百姓,乃至于昊天世界里的所有凡人,此时几乎都才刚刚醒转。
又哪里能够有时间凝聚起足够的众生之力,抵御观主势若奔雷的一击?
要知道,山山可不像是长安城,有着千百年的积累。这枝身躯化作的笔,只能持续短短的一瞬。
莫山山的美眸看向观主的指风,却并没有停留,眼波再向前,到宁缺俊逸的脸庞上戛然而止。
此时的宁缺,眉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威胁,想要激发惊神阵。可较之预谋已久的观主的速度,还是太慢。
不过,即使感知到了死亡的降临,他坚毅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的动摇。因为他站在长安城头,他就代表着人间,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阳光不愿意照上他的脸,但那一缕月亮的清辉,却映衬着他的绝世无双。
“这就是我的爱人。”莫山山微笑,肯定的说道。
人间之力,有千万种。
宁缺在长安城里第一次击败观主时,所调集的是惊神阵千年来搜集的部分众生之力,以杀观主为力量宣泄的出口,澎湃而出。
欧阳修在滁州杀死酒徒时,所调集的是滁州百姓对于太守的爱戴之情化作的愤怒,浓缩于飞刀刀尖的一缕银色光辉。
除了这些驳杂而浩大的人间之力,还有一些清澈而纯粹的人间之力,它门是通过凡人的信仰与理想产生的;它们不如普通的人间之力庞大,却能长久的存在于世间。
有大修行者称之为“法则”。
庐山桃花源,就是某种法则的具体表现形式。
今天在长安城头莫山山一瞬间引动的法则”爱“,正是某种法则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爱,自然属于人间之力的一种。所以,这个“人”字,就这样写成,正面拦在观主面前,大放光明。
观主的指风再一次与山山的神符相撞。
这一次,观主的指风没有穿透神符。观主的手指与宁缺的脸颊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缝隙,可这层缝隙却有如天渊。
观主震惊的发现,“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指意竟然在这代表着“爱”的人间之力里逐渐融化,消失。
观主抽身急退,又回到了长安城门下,他原先立足的位置。
脚下,多了两个深深的土坑。
下一刻,长安城头的惊神阵就已经激活,可是宁缺却没有功夫去调控它的运转。
山山倒在了宁缺的怀里,没有丝毫生息,只有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仿佛在高兴于不用与桑桑正面应对。
仿佛在高兴于能在宁缺心里留下一道自己的痕迹。
宁缺就这么跪在长安城头,颤抖着身躯,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