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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2)

金老大听得闹吵,开门看时,那金癞子领着众丐户一拥而来,嚷做一堂。癞子径奔席上,拣好酒好食只顾吃,口里叫道:“快教侄婿夫妻来拜见叔公!”唬得众秀才踮脚不住,都逃席去了。连莫稽也随着众朋友躲避。金老大无可奈何,只得再三央告道:“今日是我女婿请客,不干我事,改日专治一杯,与你陪话。”又将许多钱钞分赏众丐户;又抬出两瓮好酒,和些活鸡、活鹅之类,教众丐户送去癞子家,当个折席。直乱到黑夜,方才散去。玉奴在房中气得两泪交流。这一夜,莫稽在朋友家借宿,次早方回。金老大见了女婿,自觉出丑,满面含羞。莫稽心中未免也有三分不乐,只是大家不说出来。正是:

哑子尝黄柏,苦味自家知。

却说金玉奴只恨自己门风不好,要挣个出头,乃劝丈夫刻苦读书。凡古今书籍,不惜价钱买来,与丈夫看;又不吝供给之费,请人会文会讲;又出赀财,教丈夫结交延誊。莫稽由此才学日进,名誉日起,二十三岁发解,连科及第。这日琼林宴罢,乌帽宫袍,马上迎归。将到丈人家里,那街坊上人争先来看。儿童辈都指道:“金团头家女婿做了官也。”莫稽在马上听得此言,又不好揽事,只得忍耐;见了丈人,虽然外面尽礼,却包着一肚子忿气,想道:“早知有今日富贵,怕没王侯贵戚招赘为婿,却拜个团头做岳丈,可不是终身之玷!养出儿女来,还是个团头的外孙,被人传作话柄!如今事已如此,妻又贤慧,不犯七出之条,不好深绝得。正是‘事不三思,终有后悔’。”为此心中怏怏,只是不乐。玉奴几遍问而不答,正不知甚么意故。好笑那莫稽只想着今日富贵,却忘了贫贱的时节,把老婆资助成名一段功劳,化为冰水。这是他心术不端处。

不一日,莫稽谒选,得授无为军司户。丈人治酒送行。此时众丐户料也不敢登门吵闹了。喜得临安到无为军是一水之地,莫稽领了妻子,登舟赴任。行了数日,到了采石江边,维舟北岸。其夜月明如昼,莫稽睡不能寐,穿衣而起,坐于船头玩月。四顾无人,又想起团头之事,闷闷不悦。忽然动一个恶念:“除非此妇身死,另娶一人,方免得终身之耻。”心生一计,走进船舱,哄玉奴起来看月华。玉奴已睡了,莫稽再三逼他起身。玉奴难逆丈夫之意,只得披衣,走至马门口,舒头望月,被莫稽出其不意,牵出船头,推坠江中。悄悄唤起舟人,分付:“快开船前去,重重有赏,不可迟慢!”舟子不知明白,慌忙撑篙荡桨,移舟于十里之外。住泊停当,方才说:“适间奶奶因玩月堕水,捞救不及了。”却将三两银子赏与舟人为酒钱。舟人会意,谁敢开口?船中虽跟得有几个蠢婢子,只道主母真个堕水,悲泣了一场,就丢开了手。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只为团头号不香,一朝得意弃糟糠。

天缘结发终难解,赢得人呼薄幸郎。

你说事有凑巧。莫稽移船去后,刚刚有个淮西转运使许德厚,也是新上任的,泊舟于采石北岸,正是莫稽先前推妻堕水处。许德厚和夫人推窗看月,开怀饮酒,尚未曾睡。忽闻岸上啼哭,乃是妇人声音。其声哀怨,好生凄惨!忙呼水手找看,果然是个单身妇人,坐于江岸。便教唤上船来,审其来历,原来此妇正是无为军司户之妻金玉奴。初堕水时,魂飞魄荡,已拼着必死;忽觉水中有物托起两足,随波而行,近于江岸。玉奴挣扎上岸,举目看时,江水茫茫,已不见了司户之船,才悟道丈夫贵而忘贱,故意欲溺死故妻,别图良配。如今虽得了性命,无处依栖,转思苦楚,以此痛哭。见许公盘问,不免从头至尾,细说一遍。说罢,哭之不已。连许公夫妇都感伤坠泪,劝道:“汝休得悲啼,肯为我义女,再作道理。”玉奴拜谢。许公分付夫人,取干衣替他通身换了,安排他后舱独宿,教手下男女都叫他“小姐”;又分付舟人不许泄漏其事。

不一日,到淮西上任。那无为军正是他所属地方,许公是莫司户的上司,未免随班参谒。许公见了莫司户,心中想道:“可惜一表人才,干恁般薄幸之事!”约过数月,许公对僚属说道:“下官有一女,颇有才貌,年已及笄,欲择一佳婿赘之。诸君意中有其人否?”众僚属都闻得莫司户青年丧偶,齐声荐他才品非凡,堪作东床之选。许公道:“此子我亦属意久矣。但少年登第,心高望厚,未必肯赘吾家。”众僚属道:“彼出身寒门,得公收拔,如蒹葭倚玉树,何幸如之?岂以入赘为嫌乎?”许公道:“诸君既酌量可行,可与莫司户言之。但云出自诸公之意,以探其情,莫说下官,恐有妨碍。”众人领命,遂与莫稽说知此事,要替他做媒。莫稽正要攀高,况且联姻上司,求之不得,便欣然应道:“此事全仗玉成,当效衔结之报。”众人道:“当得,当得。”随即将言回复许公。许公道:“虽承司户不弃,但下官夫妇钟爱此女,娇养成性,所以不舍得出嫁。只怕司户少年气概,不相饶让,或致小有嫌隙,有伤下官夫妇之心。须是预先讲过,凡事容耐些,方敢赘入。”众人领命,又到司户处传话。司户无不依允。此时司户不比做秀才时节,一般用金花彩币为纳聘之仪。选了吉期,皮松骨痒,整备做转运使的女婿。

却说许公先教夫人与玉奴说:“老相公怜你寡居,欲重赘一少年进士,你不可推阻。”玉奴答道:“奴家虽出寒门,颇知礼数。既与莫郎结发,从一而终。虽然莫郎嫌贫弃贱,忍心害理,奴家各尽其道,岂肯改嫁,以伤妇节?”言毕,泪如雨下。夫人察他志诚,乃实说道:“老相公所说少年进士,就是莫郎。老相公恨其薄幸,务要你夫妻再合,只说有个亲生女儿,要招赘一婿,却教众僚属与莫郎议亲。莫郎欣然听命,只今晚入赘吾家。等他进房之时,须是如此如此,与你出这口呕气。”玉奴方才收泪,重匀粉面,再整新妆,打点结亲之事。到晚,莫司户冠带齐整,帽插金花,身披红锦,跨着雕鞍骏马,两班鼓乐前导,众僚属都来送亲。一路行来,谁不喝采!正是:

鼓乐喧阗白马来,风流佳婿实奇哉。

团头喜换高门眷,采石江边未足哀。

是夜,转运司铺毡结采,大吹大擂,等候新女婿上门。莫司户到门下马,许公冠带出迎,众官僚都别去。莫司户直入私宅。新人用红帕覆首,两个养娘扶将出来。掌礼人在槛外唱礼。双双拜了天地,又拜了丈人、丈母,然后交拜。礼毕,送归洞房做花烛筵席。莫司户此时心中如登九霄云里,欢喜不可形容,仰着脸昂然而入。才跨进房,忽然两边门侧里走出七八个老妪、丫鬟,一个个手执篱竹细棒,劈头劈脑打将下来,把纱帽都打脱了,肩背上棒如雨下,打得莫司户叫喊不迭。正没想一头处,慌做一堆蹭倒,大叫:“岳父、岳母救命!”

正在危急,只听得房中娇声宛转,叫道:“休打杀薄情郎,且唤来相见。”众人方才住手。七八个老妪、丫鬟,扯耳朵,拽胳膊,好似六贼戏弥陀一般,脚不点地,拥到新人面前。司户口中还说道:“下官何罪?”举目看时,花烛辉煌,照见上边端端正正坐着个新人,不是别人,却是故妻金玉奴。莫稽此时魂不附体,乱囔道:“有鬼,有鬼!”众人都笑起来。只见许公自外而入,叫道:“贤婿休疑。此乃吾采石江头所认之义女,非鬼也。”莫稽心头方才住了跳,慌忙跪下,拱手道:“我莫稽知罪了!望大人包容之。”许公道:“此事与下官无干。只吾女没说话就罢了。”玉奴唾其面骂道:“薄幸贼!你不记宋弘有言:‘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当初你空手赘入吾门,亏得我家资财,读书延誉,以致成名,侥幸今日。奴家指望夫荣妻贵,何期你忘恩负本,就不念结发之情,恩将仇报,将奴推堕江心。幸得上天可怜,得遇恩爹提救,收为义女,不然,一定葬于江鱼之腹,你却于心何忍!今日有何颜面,再与你完聚!”说罢,放声大哭,千薄幸、万薄幸骂不住口。

莫稽满面羞惭,闭口无言,只顾磕头求恕。许公见骂得勾了,方才把莫稽扶起,劝玉奴道:“我儿息怒。如今贤婿悔罪,料然不敢轻慢你了。你两个虽是旧日夫妻,在我家只算新婚花烛。凡事看我之面,闲言闲语,一笔都勾罢。”又对莫稽说道:“贤婿,你自家不是,休怪别人。今宵只索忍耐,待我教你丈母来解劝。”说罢出房。少刻,夫人来到,又调停了许多说话。二人方才和睦。次日,许公设宴管待新女婿,将前日所下金花彩币依旧送还道:“一女不受二聘。贤婿前番在金家已费过了,今番下官不敢重叠收受。”莫稽低头无语。许公又道:“贤婿常恨令岳翁卑贱,以致夫妇失爱,几乖伦理。今下官备员转运,只恐官卑职小,尚未满贤婿之意。”莫稽涨得面皮红紫,只是离席谢罪。有诗为证:

痴心指望缔高姻,谁料新人是旧人?

打骂一场羞满面,问他何取岳翁新?

自此莫稽与玉奴夫妇和好,比前加倍。许公与夫人待玉奴如真女,待莫稽如真婿。玉奴待许公夫妇,亦与真爹妈无异。连莫稽都感动了,迎接团头金老大在任所奉养送终。后来许公夫妇之死,金玉奴皆制重服,以报其恩。莫稽年至五十馀,先玉奴而卒。其将死数日前,梦神人对他说:“汝寿本不止此:为汝昔日无故杀妻,灭伦贼义,上千神怒,减寿一纪,减禄三秩。汝妻之不死再合,亦是神明曲祐,一救无辜,一薄尔罪也。”莫稽梦觉嗟叹,对家人说梦中神语;料道病已不起。正是:

举心动念天地知,果报昭彰岂有私?

莫氏与许氏世世为通家兄弟,往来不绝。诗云:

宋弘守义称高节,黄允休妻骂薄情。

试看莫生婚再合,姻缘前定枉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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