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半个月，除了“嗯”“哦”“啊”之类的语气词，乔九舒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青萝每天跟在她身边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也暗戳戳问过跟自己同病相怜的林鬼：
“殿下和大人最近怎么了啊？”
林鬼一向致力于成为一个合格的面瘫，哪怕心里已经被同样话少到一定地步的主子从精神上压制，还是板着脸：“不知道。”
“如果玉大哥还在就好了……”
如果他在，一定是插科打诨的那个人，也不至于让可怜的小青萝无聊到数头发。
“啁——”
乔九舒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鹰唳，立刻抬起头顺着声音方向找，片刻后果然在远方山道的高空上看到了那个雪白的小点。
“嘘！”
将军府的白雕乔九舒经常去喂吃的，只一个口哨就唤了过来。
“啁啁——”这大家伙从天边直接冲着乔九舒飞过来，离得近了才在宓闲隐晦不安的注视下收了翅膀停在她伸出的手臂上。
乔九舒终于笑了出来，摸摸它蹭来的小脑袋：“阿娆让你来的吗？”
在白雕挨挨蹭蹭的折腾中，乔九舒在它左爪上找到了一个小竹筒。
将其取下来扬起手臂让白雕盘旋着飞一会儿，乔九舒仔细拆开刻有将军府字样的竹筒，倒出了两张卷起来的信纸。
“见信如吾，安好否。”
只看了最开始几个字，乔九舒就知道这信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太子表哥的字迹。
洋洋洒洒两页纸，大概意思就是说漠北又发兵搞事的，李将军带兵出征了，皇上病了，他这个太子权利更大了。
当然，楚年也没忘记提一嘴乔泱。
“叔父尚安，勿念。”
尚安？
其他人或许不明白，但是乔九舒知道他想说什么。
乔泱只有大权在握的时候，眉宇间的阴沉和严肃才会散开些，他若是安了，楚年的储君地位就会失去大部分意义。
不过看样子，宫里目前应该还算安生，毕竟太后那边还没有任何风声露出来呢。
“又是这些烂事儿，父亲大人还真是会给我出题啊！”
宓闲根本没想到乔九舒会搭理自己，反应难免迟疑了片刻，回过神后立刻接过递给自己的信草草看了一遍，跟话到：
“太子很聪明，拿捏还算得当。”
“表哥一直这样。”乔九舒突然转过身倒着走，招呼那只白雕在自己举高的手臂间绕着玩闹：“姑父这病来的巧，太后那边不该这么安静的。”
于是，因为一封信，冷战了半个月的两人莫名其妙打破了沉默，可谢裔当初那句话终究是一根横在乔九舒心里的刺。
……
北邺山，顾名思义应该在最北边，其实不然，应该更偏西一些。
这一路再没有马车，四个人全靠两条腿，从秋意渐浓走到第一场雪落。
“……这条路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
乔九舒扶着腰喘气，零星小雪落在束好的长发和毛绒绒的大红斗篷上，衬得她小脸雪白。
立着山脉四周全是峭壁汪洋的平原上，羊场小道从一而终隐入看不见的远方。
他们四人正走在小路中间，小脸煞白的青萝被林鬼扛着翻白眼：“殿下，我……腰好疼啊！”
林鬼体贴的给她翻了个，然后青萝自己蹭着挪着，从大袄子里的腰封中掏出来一块婴儿拳头大的金元宝，举在眼前有一丝丝惆怅。
“走了一半吧，我背你？”
宓闲看着不久前还兴致勃勃将这条路当做冬游圣地，励志不用轻功全靠自己的乔九舒，低笑着牵住她在斗篷里的手腕。
乔九舒磨蹭够了一下挺直腰身，再次恢复了元气满满拍开宓闲的手一心向前，半个时辰后再次停下不愿意动弹。
“这个北邺山……呼……有必要弄这么深吗……”
她没来之前甚至只听过北邺山的名头，根本没想到光这条进山的路，就不比南华到漠北近多少。
见到她累成这样冻得小脸通红还着非要自己走，宓闲就心软的一塌糊涂……虽然他好像只要看到乔九舒稍微弱势一点点都心软，但终归是心疼了，干脆不搭理她的抗拒和倔强，给乔九舒打理好斗篷的兜帽后揽住她的腰直接往前方跨了一大步。
一步直接走过了有三丈还要多，林鬼只是眉毛一跳也很快闪身跟上。
乔九舒眼睛瞬间瞪大：“你干嘛！放手！”
“这样快些，否则要直接走过年了。”宓闲更紧了紧手臂，让她跟自己贴的近一些，免得被冷风吹傻了。
微弱的反抗并没有产生任何成效，乔九舒也就直接停了折腾，任由他带着，将脸侧过来埋在他厚实的黑色披风上避着风，甚至能在风声之余，隐约听到细微有节奏的心跳，分不清是谁的。
她一直有意的避开了宓闲太过亲近的动作，主要还是因为谢裔那句话，有些事情弄不明白就会在心里愈发扎根得深，直到根须缠绕成没头没尾解不开的大团线球。
北邺山最外面的一座城叫“围”，整座城都是北邺山的大门。
宓闲带着埋着脸鹌鹑一样的乔九舒刚走到十来丈高的宏伟城门口停下，就收到了来自守卫的恭敬相迎。
百来个银铠侍卫夹道单膝跪着，最里面是一字排开的三个男人，一少二老。
“恭迎圣城主——”
圣城主？
这惊喜真的大过了头啊！
乔九舒一直没敢抬脸，生怕被宓闲或者其他人看到她眼睛里闪烁不止的慌乱。
邺城被北邺山的其他六座城池包裹在最中心，光说建筑的话跟东楚也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耳目清明些的人随时都能听到远处传来浪涛拍打山石的声音。
“小九，到家了。”
乔九舒乖巧的从宓闲身上离开，扯出个不太真诚的笑敷衍：“我想休息一会儿。”
邺城的城主府有不少下人，宓闲却不愿意经他人手，亲自将自己的小姑娘送回了他的卧房，扶着她躺好，掖好被角，看着她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缓，这才轻声离开。
床上刚才还安睡的乔九舒在门被合上的一瞬间睁开眼睛，昏暗微光下，一动不动看着门外阳光投下的剪影。
林鬼声音压得很低：“主子，当真要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