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三千多块钱,住了十天院出来。心里的怒气一直未消。那两个劫匪太可恶了。抢劫就抢劫吧,他们伤人,这狗日的算什么事?我的经济状况本来就不好,上有老下有小,住院花的三千多块钱全是借的。
这天,我来到乡派出所,想问问那两个劫匪有线索了吗?正好王所长还在。我和王所长十年前就认识,对王所长心里一直很敬佩。那一年,我喂的狗让人药死了,我那个心情也是像今天一样,恨不得将那个药狗的坏人吃了。夜里药死了我的狗,天一亮,我就报了案。王所长那时候也和现在一样,我一看见他的酒糟鼻心里就发毛。但是我还是大着胆子告诉他。我喂的黑狗让人药死了。它可不是一般的狗,我夜里浇地、看场、看果树园、看棉花,它都是我的伴儿,您是咱乡的父母官,您可要为我做主啊!王所长说那当然,我早想抓药狗的熊人了。果然,第二天,根据我提供的线索,抓住了那个药狗的坏人。从此,我就非常佩服王所长。
我拿着一盒大鸡烟,掏出一根让王所长,他接了。我忙给他点上。
王所长手里拿着一个玻璃茶杯,他说:“湖里的一个小渔村,离这儿三十多里路,几个渔民用鱼叉,把村里的渔霸给叉了。我们刚接到报案,这就出警。你的事以后再谈吧。”
我说:“谢谢王所长。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那两个砍我的坏人……”
王所长脸色变得有些异样,他打断了我的话,说:“你回去吧。现在还没有什么线索,你等等吧。”
我本来是想打听一下,那两个劫匪啥时候能落网。王所长工作忙,他不让我提这事,我也不好意思再问,便走出乡大院。这天,老渔洼乡驻地是集,我便来到集上。
空气闷热。太阳已经爬上树梢,潮湿的阳光带着灰蒙蒙的尘土味和鱼腥味,在表情各异的人群里挤。好久没有下雨了,该下场雨了。街道两边的杨树,树叶上已经粘满了尘土,我朝杨树上看了看,有几只鸟在那儿飞。卖鱼的、卖蔬菜的、卖瓜果桃梨的、卖衣服鞋袜的,在街上摆满了一长溜。吆喝声像是雨后一池塘青蛙。
“三弟,你也来赶集了?”一个声音从人群的缝隙里挤过来。
这声音很熟,我马上听出来了是大表哥。我寻着声音望去,见大表哥在那边卖鱼。人太多,我从一边绕了过去。
“你的伤好了吗?你该在家里多躺几天,让凉风吹着可不是玩的。”
“没大事,拆线了。我大姑啥样?她老人家还好吧?”
“还好,还能摸个纸牌。只是这几天,天天惦记着你,让我再看看你,是否好利索了。昨天夜里,湖里的鱼群又上来了,我的网坏了,才捕了这么一点。我打算卖完鱼就去你那儿。”
“你不用去了,你就说在集上碰上了我。伤口好了,不痛了,什么都能干了。说真的,今天不下雨,我明天就得浇地,不然的话,我种的豆子、棒子都旱坏了,收不了什么。”
“还是养养伤吧,真不能干,晚两天,我给你去浇地。”
我说:“不用。”
我说完看了看路边的商店,我过去买了一箱纯伊利牛奶。又要了一篮鸡蛋。
大表哥说:“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住院的钱都是借的。”
我说:“我两个多月没去看大姑了,不遇上这烂事,我早去了。我今天不去了,你给俺大姑捎点东西吧。不值什么钱。”
大表哥又说:“听说你让劫路的砍了,你大姑哭了一两天,后来告诉她,你没大事,她才放心了。”
我小时候,家里穷,我爹把我送到大姑家,我从七八岁就跟着大姑,她把我一口气养到十五六岁,直到初中毕业。尽管大姑家里也不富裕,但她待我比那些表哥表姐们都好。大姑在我心里就是娘啊。
我把东西放在大表哥的三轮车上。大表哥拉我到一个墙角,他贴在我的耳朵上神秘地问:“这事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我认真地看了大表哥一眼,说:“这事让派出所查呗,恶有恶报,还能跑了他们?”
大表哥说:“这样最好。”
一眨眼,秋天过去了。树上的叶子黄了,落了,地里的农活也忙完了。麦苗也已经长出来,早晨起来,我站在自己的地头上,看着麦苗尖尖的梢头顶着晶莹的露珠,在晨曦的雾霭中闪烁。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滋味,这些可爱的庄稼需要化肥,我第一茬肥料还没给它们上呢。我需要去到城里挣钱。我有个绝活瓷砖贴得好。不过呢,自从让那两个劫匪砍了一刀之后,那两个劫匪就像是在我脑子里扎了根,一想到他们就头痛。这段日子,我去了数次派出所。王所长还是老样子,让他一根大鸡烟,他也吸,也不嫌孬。态度也不冷不热,说不了两句话,还是那一句话:“你回去吧!现在没有什么线索,你等等吧。”我一等就到了入冬,也就等不下去了。我决定再去找一下王所长,按理说这案子也不难破,那两个劫匪我面熟,也许是老渔洼乡里的人。干公安的人不都会排查吗?难道就找不到他们。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王所长的时候,王所长笑了。十年来,我第一次看到王所长笑。他一笑,他的酒糟鼻倒不难看了。
“你小子!我原来还真低估了你。”
“电视里,公安破案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兔子不吃窝边草,哪有在家门口抢劫的?不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我认为肯定是流窜犯。等等吧,等有了线索会通知你的。你回去吧。”
“我已经等了几个月了。”
“那有什么办法?我这个所长只给你一个人当?你知道不?去年的一起绑架杀人案,还没破哩。”
王所长有点不耐烦。我不再说什么就回来了。我不再找他,再找他也没意思了。我决定自己找。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他们。一但有了这个想法,我便付诸行动。整个冬天,只要有时间,我就出去收废品。其实,我收废品是假,寻找砍我的人是真。
为了找到我的仇人,我还专门买了破案方面的书,我觉得有一套书对我很有用,那就是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我花了几个夜晚,将这套书读完。我有了信心,我感到我成了福尔摩斯,我有这个能力找到那两个劫匪,一个男人就应该能做点事,连这事都搞不定,以后还能再吹什么牛。
我把这一想法告诉妻子的时候,妻子笑了笑。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还要派出所做什么?”
“他们扒了皮,我也能认出骨头来。找找吧,说不准能碰上。”
“你找到了他们能咋?”
“看你说的?我操!当然要把他治进去,能让他白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