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延河》2015年第04期
栏目:小说榜
说实话,孙文化是个帅哥。一米七八的个头,不驼不凸。白白净净的脸,眼睛虽不算大,但很有神。鼻梁笔挺,嘴角上翘,加之很难刮净的络腮胡,配上一身还算时尚的服装,风度俨然矣。张莉说老娘就是不经意间看了你一眼,给鬼迷心窍了!唉,看样子“衰哥”是看不得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呀!孙文化笑着哼了哼:“老子能迷住你也算本事了!你不是吹有一个排的人追吗?老子不懦弱,一个微笑就把你给征服了,哈!”
其实孙文化征服张莉的不仅仅是他的各种帅气,而是他有才。那时他们都加入了文学社,算是文学青年了。社团不定期举办一些活动,有征文、诗歌朗诵、采风等,学校对校园文化非常重视,经常会聘请一些著名作家来开讲座,鼓励学生在公开报刊上发文章,给予奖励。校内征文活动获奖容易,孙文化得过“祖国颂”征文大赛一等奖,张莉得了优秀奖。表彰大会上,校长亲自给孙文化颁奖,鼓励他再接再厉,写出更多更好的文章。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可不简单。中文系的叶老师在省级报刊上发过文章,加入了省作家协会,成为全校文学青年的榜样。叶老师戴着度数很高的眼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孙文化几次想请教,都被他眼镜后面的余光给逼退了。征文一等奖给了他一定的底气,他暗下决心要在省级报刊上发表作品。孙文化按照副刊的类型写了很多文章:母亲的棉袄、父亲的扁担、儿时的小狗、村边的小河……等等,文章写完后他会认真誊写,然后按照报纸上的地址邮寄出去。可寄了那么多,都石沉大海。这令他有些愤懑,更多的是无奈。他曾找出叶老师发表的那篇文章反复研究,觉得自己写的并不比他差。问题出在哪呢?听说每天给报社寄稿子的人很多,也许那些编辑连拆都没拆就扔了。即使拆了,匆匆地扫上一眼,哪能深入他文章的精髓啊!他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的文章无论立意还是段落,都是层次分明的。特别是结尾,他都会苦思冥想把调子拔高,像一首歌唱到最后突然上扬,让人感觉余音绕梁,三月不绝。文章写完后他往往会沉浸在莫名的激动中不能自控,甚至通宵失眠。他把自己的感觉给老师说,老师说这就对了。文章只有感动自己,才能感动读者。你的文章能发表,迟早的事儿。只要坚持,彩虹就在前面等着你哩。天道酬勤,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预留嘛。语文老师的话语重心长,真挚诚恳,给了孙文化莫大的鼓舞。不久,他的机会就来了。学校搞庆典活动,请了省级媒体,宣传科科长让他陪媒体记者,顺便也写一篇报道。孙文化开始并没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等到他的那篇报道见报的时候,才感觉到了分量!虽然他的名字排在人家后面——但那毕竟是他的名字呀!黑纸白字印上去的,想抹都抹不掉!这下可不得了,孙文化成了叶老师之后第二个在省级媒体上发表作品的人,而且还是个学生!这件事在以后的生活中体现出来的重要性是始料未及的。
孙文化先是收到赞扬的目光,认识的,不认识的。他感觉一股暖流在校园涌动。有时正在餐厅排队,冷不丁被同学认出来了,惊喜的目光,甚至是大声尖叫,弄得他不知所措。特别是一群女同学周末善意的邀请,一起去河边采风,一起喝矿泉水吃凉皮肉夹馍,一起谈文学创作。哈,文学创作,多么高尚的话题啊!他鄙视那些半夜起来看英超意甲的同学,第二天睡意未醒,大谈贝克汉姆、罗纳尔多——一长串的外国人名字,也不知是咋记住的。足球有啥好?他以为凡是热衷于体育运动的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他能用“大言不惭”造个句?他会吗?切!还有那些女同学……对了,女同学都开始关注他了,其中最积极的就是张莉了。张莉是校花,分量不言而喻。不久,文学社社长毕业了,孙文化被团委任命为新的文学社长——好事接踵而至,掉馅饼似的,他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然后就毕业了。凭借专业的优势以及文学社经历和发表过文章等诸多因素,孙文化顺利应聘到一家环保企业,更令人兴奋的是张莉也被这家企业录取了。当然这家环保单位是张莉老家的。企业虽远在县城,但是国营,工资有保障。很好了。
接下来的事儿顺理成章——他们开始恋爱了。张莉没想到孙文化那么能说,天南海北,奇闻逸事,似乎他都知道。孙文化说话像演讲,声音洪亮,无论听众多寡,高谈阔论,滔滔如江河之水,全然不顾听者的感受。有时情之所至,唾液横飞,昂扬激烈,剑拔弩张,甚至歇斯底里——吵架似的,不过这一点张莉很享受。她感觉自己除了漂亮的外壳,里面空空荡荡,啥也没有。那一咕噜一咕噜的话,连珠炮似的,打死她也说不周全。有那么一段时间,见到孙文化的时候,她甚至有些自卑。张莉也爱说话,但感觉自己说的都是废话,轱辘子话,跟孙文化差了不知多少个层次了。
然后就发生了该发生的事情。那是一个春天的周末,阳光艳艳的,四周弥漫着一股燥哄哄的味道。他们相约一起上山找灵感。自从那次作品发表后,孙文化再也没有发表过任何东西,这让他多少有些难堪。领导倒没再提这事,张莉也没有。他们越是不说,他越是感觉压力山大,快喘不过气了,急需上山调理,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了。山上游人不少,扶老携幼,都是踏春的。这样的环境会影响灵感产生。他们翻过一座山峁,找了一处僻静的所在。阳光懒懒的、酥酥的,向阳处的兔耳朵花都开了,肥墩墩的,像女人的嘴唇。孙文化突觉才思涌动,他要写诗了,要不真对不住这鲜艳的花朵呢。孙文化略加沉吟便大声吟道:
一朵兔耳朵花,开在野山洼。
阳光普照她,雨露滋润她。
兔耳朵花呀兔耳朵花,我们大家都爱她,
把她带回家。
吟罢,孙文化意犹未尽,又对着兔耳朵花一番缠绵美语,像对着一位妙龄少女。最后他一把拽下了那朵花,狠狠地说:“这东西真他妈开得没心没肺,臭不要脸,给谁看啊!”猛抬头,见张莉脸颊绯红,嘴唇紧咬,潮呼呼地看着他。孙文化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欲望,他咽了口唾沫,嘿嘿一笑。多年后,张莉回首往事的时候,说孙文化你那天真臭不要脸啊,笑得那么猥琐!当时张莉完全被他震慑了,感觉软绵绵地往上飘,摇摇欲坠,灵魂都出窍了。那天孙文化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与灰褐色的山地形成鲜明对比。张莉一闭眼,感觉天上飞过一群马,白色的那匹耀眼非常,掠过的一瞬间她便骑了上去。这匹马一恍惚把她压在身下,等到感觉疼痛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