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道在几座山间绕来绕去,急转弯一个连一个,司机常常看不见前方的路况。而最难把握的也正是路况,虽然有养路工经常修补,但塌方、泥石流、山洪的破坏使路基的稳定产生了许多不确定性,因此在这条路上行车,一半靠技术,一半靠运气。运气好的,十年八年走这条道都没事;运气差的,头一回上来就连人带车掉进深谷。
由于这些原因,大部分运输公司的司机非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跑矿山这条道的,更别说现在是大雪封山的冬季。
但徐大伟权衡再三,觉得这个险还是值得一冒的,毕竟跑一趟就能挣两千多的机会是不多的,再加上他一直自认运气不错,得失相抵,似乎还是得大于失。这样想定后,他就在经理气得发火时说了声:“我报名。”
经理回头看了看他,先是一脸惊诧,继而高兴地大叫:“好样的!小徐,算你没白跟我一场。”
这时底下一粗嗓门叫道:“也算上我一个。”
说话的是徐大伟刚到运输公司工作时的带班师傅老奔。他话音刚落,底下立刻有人说了声:“嘿!老奔又思春了!”
哄笑声四起。把老奔弄了个大红脸。
运输公司没人不知道老奔在红柳镇有个相好的,是个年方二十七的寡妇,名叫春娣,她有个五岁大的儿子,小名光蛋。到年底老奔就三十二了,在货车队,三十几岁还没成家的就他一个。老奔长得身形魁梧,肌肉瓷实,为人豪爽仗义,开车修车都是一把好手。按说以他的条件找个差不多的对象应该不在话下,两年前书记的千金梦梦就曾经主动向老奔“放电”,把货车班的和尚们羡慕得要死,心想老奔肯定巴巴的俯首称臣,然后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料老奔在梦梦面前成了绝缘体,怎么“电”都全没感觉,梦梦一气之下嫁了税务局副局长的公子,老奔的“锦绣前程”也就此完结。此事过了不久大家便发现老奔的秘密:这家伙老是抢着往红柳镇或是山里拉货,而且一到红柳镇必在小寡妇春娣开的春香饭馆吃饭。
红柳镇坐落在大山脚下,原先只是个荒僻的小山村,随着山里银矿的规模日渐扩大,进山出山的车辆往往从小村里穿过,村子里精明点的就开始在路边建起饭馆、旅社,收入颇丰。后来新修的国道从村头经过,更引得附近乡镇的人都在这里投资,路边各色店铺愈来愈旺,饭馆、旅店、修车铺、加油站鳞次栉比,甚至还出现了为司机提供色情服务的洗发屋。高大的招牌上无一例外地是秀色可餐的美眉靓女。一个小山村最终升格为今天的红柳镇。
老奔前几年进山拉矿石时偶然经过红柳镇,又偶然在春娣的饭馆里吃了一顿饭,自此便真魂尽失,脑子里全是小寡妇春娣的影子。他逮着空就往春娣那跑,今天给她拉一车煤,明天给她送几筐菜,要不就给光蛋买个玩具。有时专门请一天假,给她的饭馆粉刷墙壁,翻修屋顶。一来二去,春娣终于在某天晚上摆开几样小菜陪老奔吃了几盅酒。那一晚正好小镇停电,老奔和春娣对着两支蜡烛,喝得耳红心热,忍不住就睡到了一起。老奔尝到了甜头,就想来个长治久安,鼓动春娣母子跟他到市里成家过日子。春娣见了一回老奔的父母,发现二老看不上她这个孤儿寡母的身份,心便冷了半截。心想自己经营着一份小生意,有吃有喝,何必到城里遭人白眼,便对老奔说:你想来我随时铺好床侍候,要让我进城想都不要想。老奔从小在城里长大,又有一份收入不错自己又喜欢的工作,再加上他是出了名的大孝子,要他撇下父母和工作到春娣那里“倒插门”,似乎不大可能。但老奔又着实撇不下春娣,没法子只好暂时维持现状,隔三差五他便到红柳镇跟春娣聚一聚。每次回来后他就有些超常兴奋,干起活来连蹦带跳,同事们便戏谑道:“老奔,老实交代,被滋润了几回?”老奔回答:“一晚上就没停过。”大家便都大笑。头年春娣还到货车队来过一次,虽然她和老奔没有名分,大家还是尊称一声“嫂子”,年纪大一点的便叫“弟妹”,春娣欣然接受,请大家到市里一家很具规模的饭店吃了一顿饭,给每位司机敬了酒。老奔俨然已是有家有室的人。有同事问:“老奔,春娣可有个孩子在跟前,将来你咋办?”老奔答:“光蛋都叫我爸了,我还怕啥?乐得当个现成爹呗!”
这段时间老奔一直跑省城的长途,一个月没见着春娣了,心里想得跟猫抓似的,本来想请假到红柳镇去一趟,却被经理给否了。现在运输企业生存困难,有点活就得加班加点干,请假在经理眼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这次往银矿拉货,可以路过红柳镇,是和春娣相会的好机会。但冬季翻达坂,危险性很大,老奔就有些犹豫,所以刚开始没有站出来报名。但脑子里却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且生理与心理的饥渴都已达到极限,嘴里不断地咽着口水,最终情感战胜理智,站起来报了名。
有了两名司机报名,经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暂时放进了肚子里,便宣布散会。徐大伟和老奔到车库去领车。老奔仍开那辆外表很陈旧但性能很好的解放141,徐大伟领了辆刚大修过的东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