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女司机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两年后的1998年冬天,我家里发生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她端起司机台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浓茶,接着又讲了下面这一幕发生在她身上的家庭悲剧。
冰天雪地,大雪纷飞。自由市场上,人山人海,熙来攘往。那些占道经营的粮食店、辣椒棚、肉食铺、干菜副食摊子,一街两行,摆得满满当当。尤其是那些新鲜的水果和蔬菜:碧绿的青椒,紫色的茄子,鲜红的西红柿,整整齐齐,煞是好看;金黄的甜梨、碧绿的苹果,串串香蕉和成堆的蜜橘,更是惹人眼馋。在一片喧闹声中,小贩们扯着嗓子,大声叫卖:
“哎,走着看着,掐着算着……”
“甜梨,梨甜,用钱买甜,不甜不要钱!”
忽然,听见一声尖利的惨叫,人们一下子四散跑开,一个男子倒在了血泊中,殷红的血咕咕地涌出来。从后背捅进去的尖刀,还直竖在受害人的后腰上。凶手不知是混在人群中,还是早已逃之夭夭。众人乱做一团,有人喊:
“快打110!”
“救人要紧!”
“赶紧送医院!”
……
很快,警车赶到了,110也来了。只见四五个穿警服和穿白大褂的,经过一阵忙乱,把伤者就近送进了省医院,但终因被刺到致命处,又失血过多,虽经紧急抢救,最后还是无效而亡。
“这个死者就是我老公!”
王强一惊,盯着她问:“凶手抓到了吗?”
“抓到了。”女司机仰起头,望着驾驶舱顶,“唉”了一声,摇摇头,声音低沉地说:
“还不如抓不到。”
“为什么?”
“他死于情杀!”
原来,她老公开车赚了点儿钱,便不安分起来,喜欢上了他的一个好哥们小刘的妻子。小刘混得背,小夫妻常为金钱吵闹打架。开始,纯粹为了帮朋友一把,她老公晚饭后,把车开到小刘家,让小刘出车去赚钱,只收回小半收入,够他搪塞老婆就行。小刘出门后,他免不了陪小刘的妻子拉拉家常,说说笑话。久而久之,这女子从感激发展到动情,他也从暗恋陷入冲动。两人一经上床,便一发不可收拾,经常利用小刘出车之机,醉享温柔,偷偷云雨一番。
时间一长,小刘有了感觉,怀疑之中,便利用刚出即归的办法,突然袭击,把二人堵在床上,抓个正着,就狠狠揍了他一顿。他鼻青脸肿地跑回家,向老婆撒谎说,为车钱和顾客打了一架,还得到了老婆的一番安慰。
但事过之后,小刘越想越气。他本就生性刚烈,头脑简单,又是法盲,认为自己不仅被人耍了,还戴上了绿帽子。不行,他要寻机报仇!于是,便发生了上述那可怕的一幕。
丈夫死后,凶手小刘被判死刑。虽然在判决条文中,女司机作为受害者家属,该得一笔巨额赔款,但小刘家已一贫如洗,小刘的妻子也远走他乡,判决书成了一纸空文。她的生活便一落千丈,成了个年轻的小寡妇儿。从此,过上了以车为家、靠车吃饭的苦日子。
“你对你丈夫的花心从未察觉、丝毫都没怀疑过?”
“没。”女司机苦笑着回答:
“我这一辈子,就‘无限忠诚’过两个人,幼年时代是毛主席,结婚以后是我老公,连我的亲爹妈都排不上。我这个人哪,生活中,心眼活,转得快。喜欢我的人,都说我贼聪明;讨厌我的人,都说我猴儿精。反正,我从不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就爱唱那英唱的那首歌:《山不转水转》。但是,在爱情上,我却一点儿也不想多‘转’,从没打算见异思迁。爹妈早逝,我孤身一人,自从在中学结识他以来,我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婚后,我更把他看作我唯一的亲人,从没把他往那儿想过。谁曾料,他竟然一肚子的花花肠子!男人哪,真坏,有钱就变,说变就变。今后啊,任谁他妈的我都不信了!”
“我也忠告你一句:这世道,钱重要,其他的,别太上心。”
“不!更令我吃惊、叫我心寒的是:我在这个事件中,发现了我老公对我的真实看法。”
“什么看法?”
“他说:我只是他的‘性工具’!”
“他说的?”
“是的,是他在床上亲口对那个小婊子说的——法院给我看过他们犯事儿的细节交代——我把他看作我的一切,我的靠山,我的灵魂;而我,在他心里,只是他的工具,用用而已。哼,‘性工具’,连个‘性伴侣’都不是!”
王强端详了她一会,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坦率。他开始对她发生了兴趣。但因初次邂逅,对她的脾气,不摸底细,所以,他的态度仍然十分谨慎,一言未发。只在临下车时才问道:
“能告诉我,你的贵姓和芳名吗?”
“啥贵姓、啥芳名?贱名宫丽,姓宫名丽,小名丽丽,就叫我丽丽吧!家住东大街杨柳巷11号。想要用车,尽管吱声!”
“好的,电话呢?”
“给你个手机号。”丽丽麻利地掏出一个记事小本,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撕下来,递给他。
回到酒店,王强仍然思考着丽丽那句关于“工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