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年后房子涨价,我和妻子想着在春节前把房子买下来。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上街又去转了转。出售四中学区房的广告很多,但面积往往都偏大,超出了我们的购买能力。我们想买的那种一居室,有一大部分压在房屋中介手里。他们是看到那类房子紧俏,先买下来再倒手挣差价。一上午打了十几个电话,看了四五处,还是没碰到合适的。中午时刚好转到父母家附近,想着在父母家吃一口,下午再接着转。
在市场上买了两个馒头一块豆腐。父亲和母亲过日子非常节俭,每顿饭都是吃多少做多少,极少有剩菜剩饭的时候,如果不提前打招呼,在他们那就吃不到东西。进屋时没见到母亲,父亲愁眉苦脸开了门。我刚想问出了什么事,父亲摇摇手,示意我说话小声点,向卧室指了指,压低声音说:“你妈病了,吃了药刚睡着。”
母亲是得了感冒,心脏也感觉不舒服,昨天半夜吃了速效救心丸,今早起来血压有些高。卧室的门没有关,怕把母亲吵醒,我和父亲去了阳台。刚推开阳台门,那只八哥就长长叹了口气。
父亲看看我说,你妈在阳台坐了一上午,没完没了地说小金宝的事,它就跟着学会了。
我叹口气:“这是何苦呢,早知道这样,不如不去了。”
父亲冷笑:“不去?不去你妈比现在还得难受。”
正说着传来脚步声,母亲在我们身后问:“你们爷俩嘀嘀咕咕的,说我啥坏话呢?”
我迎上去说:“妈,啥事你都得想开点儿,自己的身体才最要紧。这大过年的你要是真出点啥毛病,全家人都得跟着操心。”
母亲显然有些不高兴,撇撇嘴说:“还用你做思想工作,我七十多岁的人了,啥事想不明白?”
我就不敢再说什么。好在母亲的病吃了些药就好了起来,父亲说,母亲这几天也没再唉声叹气说小金宝的事。只是,我在街上又连着转了几天,过年前到底没买成房子,只得年后再说了。
像往年一样,我们一家三口除夕就到了父母家,妹妹一家回婆家,要初三过后才能来。三十晚上大年初一过得都不错,一家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就连阳台上的八哥也显得比平时兴奋,见到人不再说你好,改成过年好。
初二上午,全家人坐在沙发上看一个地方台的春节联欢会,稍带着评论几句央视春晚,客厅墙上挂着的电话响起来。女儿拿起听筒,一会儿转过头疑惑地问:“你们知道小金宝是谁吗?”
我看见母亲的脸色一下变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往电话那边走。我猜想,母亲一定认为电话那边传来的是坏消息。母亲的手刚碰到话筒,又扭过头来喊父亲接,匆忙向厕所跑。我把电视音量调小,站到父亲身边,但还是听不到对方说话的声音。没一会儿功夫,母亲从厕所跑回来,伸手正要接话筒,父亲已经先把电话放下了。母亲急得红头涨脸,怪父亲不该撂电话。
父亲说:“不是我想撂,是人家突然挂断了。”
母亲顾不上计较此事,问他是谁来的电话。父亲大概见我妻子在场,有所顾及,支吾说是小金宝。母亲的脸色由紧张变成疑惑,追问是怎么回事。父亲说,小金宝吃了药后病已经好多了,特意打电话来给母亲和父亲拜年。妻子隔着女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母亲立刻高兴起来,嘴上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我看见父亲的脸还阴沉着,心里琢磨恐怕不仅是拜年那么简单。
午饭喝了点酒,我感觉有些头晕,就进了南屋卧室,躺在父母的大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合计父亲没说出来的话究竟是什么。不大一会儿,父亲也走进卧室。父亲有午睡的习惯,每天中午吃过饭都要打个盹儿。我小声问父亲,是不是小金宝在电话里还说了些别的什么?
父亲叹口气:“小金宝说药都吃完了,没钱接着买。”
我在心里算了一下,那五千元买成药应该能再多坚持一段时间,但想想小金宝妻子和岳父岳母的样子,估计他们不会把钱拿出来给他买药吃。我问父亲,这事儿打不打算告诉母亲?
父亲又叹气:“当然得告诉,从打和你妈结婚起,我还没瞒过她什么事呢!这事也不能瞒,你妈一旦知道了,天都得塌下来。再说了,就算我不说,你妈未必想不到。”
我在心里琢磨着母亲知道这些情况会有什么反应,想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了,妻子和女儿张罗要回家。我有些担心母亲,揉揉脑袋,说头重脚轻走不了,今晚不回去了。妻子没说什么,带着女儿走了。我知道她是怕女儿因为过年耽误了学习。
屋子里剩下父母亲和我,显得有些冷清。我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把脸,又喝了杯水,见父母都坐在沙发上,就凑过去等着听父亲对母亲说小金宝的事。不等父亲开口,母亲先说了话:“他爸,小金宝在电话里是不是还说了别的事?”
看来还是父亲了解母亲。父亲点了点头,说了小金宝没钱买药的事。母亲看看我,意思是问怎么办。我摇摇头,没什么好主意。母亲又问父亲这事该咋办?
父亲没有回答。母亲张张嘴,刚要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隔一会儿摇摇头自言自语说:“还是算了,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我和父亲都没说什么。我知道母亲心里很矛盾,她既不忍心眼睁睁地看小金宝去死,又没有更大的经济能力帮忙,只能左右为难。停了停母亲又笑笑说:“其实,我隔三差五不吃药也没啥事,一天不吃,就能省出三四十元来。”
我急忙摆手:“您开什么玩笑,不吃药怎么能行呢?”
父亲也责备地看母亲一眼。
母亲又想了一会儿,用商量的口气说:“要不,咱还像上次那样,三家凑些钱?”
母亲说得底气不足,显然自己也觉得不该这么做。我不忍心让她为难,只得硬着头皮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