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德蓓就埋怨兰久成,你不好好睡觉,翻身打把式的也不想让别人睡消停了。自己把日子过好就得了,养什么猪,惦着这个那个的,谁会理解你。就说这股份制,开始谁也不投资,看挣两个钱又都眼红了。我昨天去市场猪肉价格越来越便宜,今年春节以后,不知犯了什么邪,肉价一个劲往下掉,电视都说养猪户赔钱,连个本钱都赚不会来,很多养猪户金盆洗手,不再干了,这个节骨眼儿你还往上冲,别把那点儿家当都赔进去,我倒不在乎,就怕你弟弟他们你搪不了。
兰久成说,肉价又降了不一定是坏事。养殖和种植户都犯这个毛病,大白菜今年紧张,卖得好,挣钱了,明年都一窝蜂地种白菜,第二年白菜肯定赔钱。大蒜去年价钱贵得吓人,很多人不惜成本种大蒜,今年赔得底朝天。相反,今年降价赔本明年可能就是个价格高峰。
兰久成这些天一直琢磨这个问题,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和苏德蓓吃完早饭就溜达进农贸市场和附近几个超市,肉价真的很便宜,卖肉的师傅站在超市里吆喝,后肘卖到8到9元,腰条才11元。兰久成又开车去了几个郊区的猪场转了转,都喊着赔不起了,养一头赔一头,干不下去了。
兰久成回单位琢磨一天,对猪场的下步发展有了很多新的想法,下午王德全来电话,知道兰久成自己配饲料喂猪,问他要不要饲料厂处理的玉米和豆粕,可以租用一个储存库,趁着价低,多储备一些饲料。兰久成说,你告诉他给我留着,明天就和他联系,我都买过来。
第二天兰久成就去了猪场,先召集老爹和两个弟弟开了个会,提出了进一步扩大养猪场的想法,兰久成说,主要是增加母猪数量,将原来的30头,增加到150头,公猪30比1,增加5头。生猪存栏量增加到2000头,年出栏最少4000头。要想实现这些想法,就得提高投资成本。在节约开支上,自己繁育幼畜,自己配制饲料,为保证猪肉质量,不添加一点激素,从仔猪到出栏,养殖期8个月,生猪长到300斤出栏。
兰久成的大胆想法把老爹和两个弟弟吓了一跳,心想,这老大胆子也太大了,本来养殖就冒着很大风险,这样做简直是把风险推向极致,万一赔了都没有回旋余地,这可太吓人了。
兰久成看出他们的心思,接着说,做正事只要科学、合理,不蛮干,即使风险很大,安全系数也是很高的,不是正事,没有法律保护,没有科学和依据,那才是冒险、蛮干。咱们屯子很多人把钱放了贷,抬钱的付高利贷,放出去收不回来,要胳膊断腿的,还有要命的,那才叫胆子大、风险大,简单蛮干。
大弟说,去年生猪市场好,养猪的都挣钱了,今年过完年就走下坡路,我看在这种情况下要慎重投入,才两三个月的时间,有的养猪户就抗不住劲,赔不起了,我们还往上冲,明知是南墙还硬往上撞,非要撞个头破血流?
兰久成老爹也说,不行缓一缓,看看风向,别太着急了。我们卖房子卖地手里就剩这俩钱了,真要赔了今后怎么办哪?
两个人一番话说的兰久成都不知道怎么往下继续,本来老爹和弟弟们土地被占了,没有了生活出路,想带着家里人想重新闯出一条出路,没想到他们这样瞻前顾后,个人利益放在最前边。但话又说回来了,这点占地补偿款关乎他们后半生的唯一保障,乡镇或县政府理直气壮地从他们手里拿走这片土地,借口和代价就是这三四十万块钱。这点钱包含着什么?下半生的居有定所,下半生的温饱、下半生的责任、下半生的出路,他们能不拿这点儿钱当回事吗?这是他们今后的希望和出路,兰久成十分理解。
沉默寡言的老三终于开口了,我大哥在城里也算小康水平了,之所以还和咱们骨碌在一起我们都知道咋回事,特别是猪场从开业到现在的投资,都是人家拿的,大哥把这些年的积蓄都投了进来,连过河的钱都没留,挣钱了我们要和人家一起分红,这都是违背商业规矩的,完全是亲情在作怪。大哥有饭碗,可以不和我们趟这没深没浅的浑水,但我们怎么办,占地这么长时间,谁也没找到一条正儿八经的出路,不靠大哥行吗?投资也是一样,没有大哥注入那么多资金,我们这点钱好干什么?
兰久成没想到,总是一声不响,不多言不多语的老三,不但心里有数,还有情有意的,关键时刻语出惊人,还极具感染力,说话有条有理的。
老三接着说,商场如战场,商场的风云瞬息万变,今天挣了明天可能就赔了,但只要坚持还会赚回来,哪有只赚不赔的,有,但不是咱们这个阶层能做得到的。我们这个猪场今天就应该明确,我们是正规的企业,大哥申办了正规的土地和工商手续,为什么管理上总是硬不起来,因为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兄弟,今后大哥你应该把这些都排除在外,都是你的员工或股东,想入股,风险共担,我们有《章程》,有合同,有法律作后盾,今后少说东道西,今天我们就敲定这个股份,谁入就入,不入拉倒,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想要到挣钱了再入,我也是董事会成员,有发言权,我坚决不同意。
老三说得好,要想把事业做大,必须要有规矩。兰久成说,我这个角色不好当,即是儿子又是大哥,想要立规矩、按规矩办事,就要像老三说的严格要求自己,建立相互的制约机制。事业做起来了,我们才可以真正的安身立命,才有一个稳定的经济来源,不然,我们的地没了,就成了浮萍,根没了,要找地方把根扎下。现在钱越来越毛,我们文化不占优势,年龄不占优势,今后怎么办?
兰久成把老爹和弟弟的事情说成是我们,让老爹很受感动,惭愧地说,久成,你是拿出你的全部家当去冒这么大风险,是给我们找一条今后出路,难为你的一片苦心,今后我没别的能耐,守规矩、照章办事,你决策的事情坚决照办,我全明白了,今后我们爷仨的出路全靠你了。
爸,言重了,靠我们自己。兰久成第一次听到老爹说出这样发自肺腑的话,他深情地看了一眼老爹,点了点头才转向老三,像是对老三,又像对老爹和二弟说,我想借生猪市场萧条囤积点饲料的原料。现在有的饲料厂想把囤积的玉米和豆粕卖掉,我们低价收过来,去年饲料销路好的时候,玉米的价钱卖过了小麦,很多做饲料的用小麦代替玉米,现在我们收进来,自己配制饲料,成本低,效果好,今后的想法前边我已经讲了。
买股票都讲最低点买进,高价卖出,大哥我听你的,你的决策是对的。老三说,我把三十万都投进去,我今后的出路就是猪场了,我把自己的命运和猪场绑在一起,和大哥绑在一起。我这就算表态了,爸还有二哥你们也表个态。
老三说的在理。兰久成老爹说,你大哥今天这样做,是替我这个做父亲的负责任,你们虽然都自立门户,当爸的还应该扶上马送一程,可我没那个能耐,你大哥做了,我不能打退堂鼓、拖后腿。我过去的担心也是替你们每个人担心,顾虑是怕你们损失太大,伤了元气,我也投三十万,等猪场有效益了再买房,我要在省城买房,不用你们再往农村跑。
老二说,我投10万,但得回家商量,钱在她手里把着,她要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兰久成说,我们今后严格按股份制管理,就像老三说的,你的投入,决定你在公司的地位、你的话语权、你的效益分配,投多投少,量力而行。今天咱们就算是第二次股东大会,下次开会我们按章程规定,定期例会,会前做好充分准备,确定要解决的问题,会后形成纪要。
老三说,这样多踏实,我从农民变成了一个企业的投资人、董事,这个转型太完美了,我不但有了依靠,还是这个企业的中坚力量,大哥,我跟定你了。
兰久成说,今天这个董事会还想商量一件事情,就是公司财务增加一个人。苏德蓓兼职太多,公司资金增加,经营范围扩大、流动资金增加,最重要的是按管理要求这样不符合标准,你们先推荐个人选。
兰久成老爹说,我看老疙瘩媳妇行。
兰久成问两个弟弟,你俩的意见呢?
老二没表态,脸色沉沉的。老三马上说,我看我二嫂合适。
兰久成说,也行,关键是保证财务透明,管理正规,资金安全,不出纰漏。转头问老二,你媳妇会算账吗?
老二说,咋不会算账,我俩卖菜她那小账算的可快了,张嘴就来。
兰久成忍不住笑了,卖菜和会计两回事,我们这是商业会计,得有会计从业证,会记账、报税,不行先让她从出纳干起,让苏德蓓好好带带她,再补习个财会专科学历,自考会计专业文凭和会计从业证,取得专业资格再当会计。
老二说,不就算个账吗,还用那么复杂。
兰久成说,你可别小瞧会计,资金投进去,一笔笔要分开,干什么去了,笔笔有终,差一分钱都不行。钱挣回来了要入账,刨掉每一笔开销,最后才是赢利。财务是无止境的学问,干到老、学到老、考到老。
晚上回家,苏德蓓科室有活动,晚上九点才回家。躺到床上兰久成把白天的董事会情况向苏德蓓讲了,苏德蓓说,怎么不叫老疙瘩媳妇管财务呢,你这个二弟和媳妇太闹人,太自私,净出幺蛾子,想想和她做点事情,现在就闹心。
兰久成说,谁让你是大嫂了,就得担待两个妯娌,像个大嫂样。又说下步想法。
这么多年了,我相信你的决策,眼光看得比较远,看得比较准,萧条过后肯定有一个小幅度回升,之后还是如此往复,周而复始发展下去。苏德蓓又把话题一转,150头母猪只用5头公猪,能行吗?那也太便宜了公猪,我看它紧着忙活,比过去皇帝还能干,别累死了。
兰久成说,怎么不行,乌鸦嘴。你没看公猪的子弹袋都堆在屁股后边,农村管公猪都叫泡卵子,背那么大子弹袋还怕对付不了30头母猪。
苏德蓓坏笑着说,你的子弹袋也不小哇,1比1你好像都应付不了。
兰久成知道苏德蓓在外边喝酒了,要挑战自己,无奈兰久成感到心虚,这种情况下每每都不是苏德蓓的对手,就想起猪场的公猪。猪的这种行为是水磨工夫,很能打持久战,但猪的一切包括它自己的身体和性行为都被人类控制着,肥猪被剥夺了爱情的权利,公猪的超强能力却被人所利用,更加可悲的是一些大型养猪场对它的每一次都充分利用,搞人工授精,通过物理手段提取公猪精液,点点滴滴地分配给发情母猪,使公猪连起码的快乐都被愚弄了,一点都不人性化,也让人对人性化这个词的褒贬产生怀疑,哎,猪太悲哀,人太残酷,兰久成顿时生成许多做人的优越感,一下积蓄了很多勇气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