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往下一跃,却并未着地,而是笔直地坠了下去,只听得耳旁风声呼呼,心念一闪,顿时省悟,原来那株树斜长在路边,他在树上转来转去,已不对着他上去的地方,而这边竟是悬崖,因草木茂密,看去和地面无异。他顾不得多想,看见峭壁上伸出一根树枝,便伸手奋力抓住,那树枝虽有碗口粗,却也吃不住他下坠,只听咔嚓一声险些折断。但林秀已双手抱住树干,双足横撑,稳住了身子。他看了看四下情势,见这崖壁上草木繁茂,下边却光秃秃的,极少植被,要上去着实不容易,而下面则是万丈深渊,更是去不得。眼见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由得有些懊恼,心想何必如此贪心,要找什么宝藏、秘笈?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自食苦果。但埋怨归埋怨,终究还是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风,他从靴中摸出一柄短刀,削下树皮搓成麻绳缚在腰间,展开“壁虎功”开始慢慢往上爬。爬了半天方才上到峰顶,那村姑早已不知去向,那把破油布伞兀自搭在树枝间,便跃上去取了下来。这把伞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油布伞,并无任何玄机,是以在小店里穆伯元查不出任何端倪。他带这把旧伞,也为的是掩人耳目。
林秀向前走了不远,见到几间石屋,皆用大石垒砌而成,绝少雕凿痕迹,就连屋顶也是盖着薄薄的大石片。原来这山中岩石皆如书页一般层层累积,极易劈成石片。绕过石屋,眼前赫然一个村庄,家家户户皆居石屋,院墙也是大石砌就,整个村庄无砖无瓦,亦无茅草。前行几步,看见一块小坪,一个村姑正在推磨,磨上是金黄色的粟米。那村姑身穿粗布衣衫,腰间系着一条蓝底白花的围裙,不时用笤帚扫扫磨沿边的米粒。林秀上前行个礼道:“叨扰姑娘,请问这是何地?”
那村姑抬头看见他,露出一脸惊讶之色:“你,你是何人?如何来的这里?”
林秀心下又惊又喜,想必这个村庄极少与外界沟通,十之八九是他要找的所在。那村姑年方十六七岁,容貌极为秀丽,一双眸子清澈无比,不由得心道:“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美貌女子也颇多见,但还少有及得上这少女的。只可惜藏在这深山僻壤之中,不为人识。”又见她推磨多时,并不娇喘,额上更无汗珠,不禁想到昨日那个少年。
那村姑见他沉吟不答,又问:“伯伯,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林秀猛然醒觉,支吾道:“在下过路之人,迷了路,胡乱撞到此处,请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村姑道:“迷了路?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外人来过,迷路的人也不会找到这里的。”她顿了顿又道,“这里叫无名村,先生你既迷了路,想必还没有吃饭吧?”
此时日已过午,林秀从崖下爬上来,本已疲惫之极,听她一说更觉饥肠辘辘,急忙点头。村姑便邀他回家用饭,林秀跟着她进了旁边一所小院,发现这院子有墙没门,而且院墙也不甚高,只是个样子而已。他就走就问:“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村姑道:“我叫麦穗,伯伯您贵姓?”
林秀回答间两人已到院中,院子不甚大,正屋稍高,两侧偏房稍低,但都不甚高大,极为俭朴。院中一棵枣树,结满累累红枣,树下放着数块大小不等的石块作桌凳。麦穗请他坐在凳上,叫道:“姥爷,快出来,来了位客人。”
“什么客人,鬼丫头又胡闹什么?”正屋门帘挑起,出来个须眉皓白的老者。初时他以为外孙女又跟他逗乐,及见了林秀大吃一惊,问道:“这位客人是哪里来的?你如何把他带回家来了?”
麦穗道:“这位伯伯说他迷路走到这里,还没有吃饭,我便邀他来家了。”
“迷路?”老者将信将疑。林秀赶忙躬身施礼:“老人家安好?”老者吩咐外孙女去备饭,自邀林秀坐下,开始细细盘问他,姓甚名谁,祖贯哪里,如何而来,一无巨细。林秀一一作答,然如何来的自不能说实话。但那老者言词犀利,洞察极深,也不得不小心应对。当他说及自己是宁波人氏时,老者竟茫然不知,他费了半天唇舌才解释清楚。老者告诉他,他们祖先为避战乱,于秦末迁徙至此,千百年来从未与外界来往过,因而对天下之事一无所闻。林秀叹道:“难怪,你们见了我都要吃惊。”
未几,麦穗用个木托盘端出饭食,都是些农家饭菜,唯那餐具非陶非瓷,极为古朴独特,林秀看了暗暗称奇。他饥饿已久,当下风卷残云,将一应饭菜吃得干干净净,麦穗在一旁看得抿嘴直笑。饭毕,麦穗收了碗筷去厨下洗涮,林秀向老者讲述江湖中事,然而老者对一切都很陌生,也不甚关心。麦穗洗完了碗筷也在旁聆听,却大感好奇,不住问东问西的。
三人相谈正欢,只见一个中年农夫肩扛锄头走进院子,麦穗迎上前道:“爹爹,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这农夫正是麦穗的父亲麦收,他摸摸女儿的头发道:“怎么,你不怕爹爹累坏么?”忽然看到林秀,也大吃一惊,“这位是谁?”
林秀刚起身行礼,麦穗立刻竹筒倒豆子般向父亲介绍方才听到的奇闻怪事。麦收双目直上直下地扫视着这个陌生人,良久不语。半晌,突然察觉自己锄头还扛在肩上,便拿下靠在墙边,又道:“林先生,你的衣服怎么破了?若不嫌弃,就先换上我的衣服,让小女替你补补?”
林秀跌下悬崖,又费半天力气才爬上来,衣服自然被尖石和树枝挂得破烂不堪了。老者笑道:“我们方才只顾说话,倒忘这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