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延河》2014年第09期
栏目:小说榜
张生本来是不想去的。赵全宝一连打了几个电话,说大家都去了,二十年都没见面了,去一下吧,前几次聚会你都没参加,你可是班长啊,当年全校有名的才子,不要成了省城人,就不和大家来往了。赵全宝是热心人,大学毕业和张生联系最多的就是他。这些年,同学之间的很多事情都是赵全宝告诉张生的。比如谁再婚了谁意外离世了谁当了处长谁又出国定居了。这次,他是母校校庆活动的热心组织者,任务是联络和邀请校友。三个月前赵全宝就开始打电话四处通知。张生能想来相见的场面,同学相互感叹时光流逝,老师们讲起过去岁月,有美好也有酸楚。张生觉得自己作为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其实参加母校的校庆没有多少代表性。但赵全宝说了,参加校庆不是目的,目的是老同学聚会。
二十年都没见面了,和大家见见吧,大家挺想念你的。赵全宝反复陈述的理由让张生有些憧憬也有些犹豫不定。
考虑了几次后张生决定参加母校的校庆活动,对于二十年没见的同学,他也是有念想的,只是心里觉得自己没啥成就担心回去尴尬。早上6点,张生坐上了开往母校的火车。母校在一座不大的城市,距离省城有200多公里。火车不紧不慢地在关中平原上奔跑,清晨的平原上还弥漫着层层雾气。随着太阳的升起,田野开始梯次清晰起来。张生一直看着窗外。他看见田野里开满了油菜花,麦子已经打浆籽粒渐渐饱满了,远处的一座座村庄里开满了洋槐花,张生似乎也闻到了梧桐花的芬芳,但他觉得梧桐花这个时节应该是开败了,他记得开败了的梧桐花萎缩成一团,落满村头和麦场,显得有些脏乱。不管怎么说,这个早晨,张生闻到的都是一些熟悉的气息。香气交陈的气息吹进了疾驰的列车里,让所有的乘客沉醉。对于这种气息,张生是熟悉的,因为翻越过一道土梁,向北的一处村庄就是他的故乡。每年的五月,大群的蜜蜂造访寂静的村庄,采蜜的声音回响在村头田间,那是甜蜜的一刻。因为不仅仅有花蜜即将酿成,还因为菜籽将酿成油、麦子将磨成新面粉。五月是令人沉醉的、满怀期待的。随着火车的前行,张生忐忑的心开始平静起来。他觉得二十年了,是该和大家见见面了。他的眼前浮现起二十年前的一些面孔,依然那么清晰。张生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变老了,因为他的头发的确有些稀疏了,眼镜的度数也越来越大了,胡子一天要刮两次。张生记得,原来自己常常也在镜子里端详自己的变化,如今,他已经不再注意这些了。有时候他是胡子拉碴的,有时候头发是凌乱的,裤子是皱巴巴的。学生们说他是不修边幅,有诗人侠客气质。他就有些感慨,不是感慨自己的邋遢,而是感慨现在的中学生,不再畏惧师道尊严,而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率性随意。
下了火车,张生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母校的新校区。新校区离老校区不是很远,在城市新建的开发区里,地势开阔,错落有致的校舍清一色的褐红色,醒目而又庄重。金属肽制作的校徽标志在学校大门口醒目地矗立着。校门口彩球飘展,显得异常喜庆。年轻的学弟学妹们身穿藏蓝色的校服在门口列队欢迎,他们的笑容真诚而灿烂。年轻的学弟学妹们迎接着学有成就的师兄师姐,期待目睹成功者的风采,聆听他们大展宏图的闯荡故事。母校是这座城市唯一的一所大学,建校历史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的国立师范学校。虽然学校有着悠久的历史,但作为一所地方院校,学校从师资力量到生源再到学生就业都无法和省城乃至北上广的名校相比,因此被思想活跃的学生私下称为农民讲习所。不过,多年的风雨浇筑,母校的这棵大树还是枝叶茂盛,毕业的学生渗透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行业,并扎根十多个基层县区,母校的声誉在当地是家喻户晓的。如今,建校80年的庆祝活动似乎也成为这座城市的一件大事。张生记得,他下火车后,在火车站的广场上就看到过庆祝母校校庆的横幅。
母校的校庆接待安排得井井有条,每个院系都有一群人跑前跑后地接应,引导签到。签到后,大家汇合在操场上,参加校庆仪式。张生没有签到,而是低着头穿过一群群握手拥抱的人堆,他看见广场后面的图书馆被一片阴影笼罩着,那里看起来几乎没人。他打算沿着花坛去图书馆的背后躲躲,等庆典仪式完后再和赵全宝联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避,他觉得自己不是参加校庆庆典的,他只是想和同学们见见面。就在他快要走出最后的一堆人群时,听到有人喊他:张生,张生。
张生赶忙抬头,就看见了吴扬。吴扬和他不是一个班的,是他们那届的系学生会的主席,张生是系学生会组织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