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一些假山,是用那种类似灵壁石的实心的石头垒砌而成的,有些地方的通道不是垒成的,而是凿开的,所以从苗圃那儿到泳池那里去时,我有一种经历了旧时代的感觉,显然这是一种典型的工人阶级风格。我没有去追问这个疗养院的前身,也许是二机部的,也许是总参下边的装备部,总之,都有可能,但现在它是在余可雯的名下。我们到了开阔地时,发现这个泳池的尽头有一排平房,那里从外边就能看出来已经修饰过了。
景松基本上都一直在边上,但并不坐,只是垂手,有时拿拿手机,我想他应该是她的助手,对于这样的冠军来说,跟几个人料理事情是十分正常的。她见我对池子里的人有些在意,就问我要不要下去试一试。我说,我不太会游泳。她扬了扬手,令我觉得她有这种习惯,好像她总在认同别人的同时,要展示一种特别的精神气。隔壁那把太阳伞下的老头,这时我注意到他对我保持一种很严肃的紧盯的架势,这让我有些难受。但我没有发作,我想我是和这个余可雯刚刚认识,也许叫她郁可雯更合适呢,我不是在意她曾经是什么奥运选手,没有人现在来跟我对质,我完全可以跟他们讲,是她本人来找的我,不然我是不会跟她有什么交道的。或许是迫于这个老头的莫名压力,我建议不如换个地方吧。她尝试着以一种幽默的口气跟我说,看来你今天是不想见识我到池子里游几下了。我真没有想到她会为我跳到池子中,毕竟她是奥运选手,如果她跳进去,那肯定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不过我已经说过我们换个地方吧。于是景松在前边领路,我们去了另一栋楼,那栋楼的位置要隐秘些,显然那是她做文化项目的地方,你会发现那里面的人明显跟外边不同,有那么一点艺术气息,从那些人的头发、皮鞋、衣着以及和她打招呼的口气中能听出那么一点点。
后来我们又去了一楼的一个房间,我觉得余可雯这个人有点意思,她那么多地方,但她总喜欢待在一楼,况且总是对外边要有窗户。现在我们又是坐在这样的房间里,她让服务员为我泡了杯水,有人来请示工作,她把他们都打发走了。她跟我说,这样吧,你看看,你是不是可以再看看他的片子。她说得有点小心,好像担心我反对,但现在我已经不会这样了,既然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并且和你一起来到岛上,我不会太笨的,我知道你要跟我讨论这个演员,那么我们就看一看吧。这个办公室,也许也可以叫作观摩厅,在顶头的柜子上有她的奖杯(她奖杯很多),我很容易就能发现她明显是要让别人意识到这是她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主意。自然是观摩厅,所以放起来就很方便。我说,你就随便放吧。她说,那就随便。我发现上边的白幕上跳出了曼彻达姆,音乐起来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点不自然,我相信我是个比较能承受的人。尽管这样,在这个疗养院,突然看起《曼彻达姆》还是让我很是意外。我不必去紧盯剧情,因为这个故事几乎都有点烂了,我也不认为通过观看这个东西,能对这个演员,我能为余可雯找到什么新奇的发现。
我无聊的时候,没有发现门是什么时候开的,原来她已经不在看东西,她在外边,并且景松返身进来是要把我喊出去,外边来了人,我不太明白,外边的过间也不小,已经泡了几杯茶,来人好几个,当然知道她的身份,对她很尊敬。她是把我介绍给大家的,她说我正在观看东西,我们是朋友,我们在看电影,在自己的地方看电影。
这时来人中有个穿格子衫的男人,短袖的,站起来,到我右边,他想跟我握手,以表明他是了解我的。他又不愿意在此时此地强调这一点,但他必须让我清楚他是了解我的,我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了,但至于具体原因我也弄不清楚。我重新坐好,景松让人把我杯子从里边挪出来。来人中也有女的,她小声地跟余可雯说话,调子好熟悉,她没有理她。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他们来这里不为别的原因,他们是来问一些问题的,因为那个艺术电影院在三天前,也就是我在那儿和她看电影的那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情,可以称为案子吧,也许,我马上听出来他们并不是在意我和这个余可雯当时在看电影,他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问出这一点,他们的问题在于,在你的电影院里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一个戴礼帽的男人被人搀扶着走出你的电影院,他们正在寻找这个戴礼帽的男人。我听出来,他们说得很清楚,这是你的电影院。我尝试着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去看电影的那家艺术电影院,原来是她余可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