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天涯》2009年第01期
栏目:作家立场
去年(2007)夏天的一个晚上,我突然接到从青海打来的一个电话。是青海省政协的一个回族青年干部,他通知我,后天在西宁,要举行服部幸雄老人的骨灰安放仪式。届时受到过服部援助的许多蒙藏回汉的各族师生,还有服部夫人和子女都将抵达西宁。知道我是逝者的生前友人,他希望我能够参加。
我沉吟了一会儿。老人白发飘飘、满口乌珠穆沁的音容浮上眼前。
第二天夜里,我飞抵了西宁。
早晨,在西宁凤凰山,罕见的仪式开始了。我目击着一个日本人的遗骨,在喇嘛的紫红袈裟和回族的雪白帽子环绕下缓缓放入墓穴。当穆斯林们捧起双手接着都瓦,藏族喇嘛一齐念起经文的时候,浑身被一股异样的感动席卷。主持人要我讲话,我居然哽咽,说不成句!
记得我只是对着墓穴,像喊叫一样说:
“——再也不能,一块谈论东乌珠穆沁的事了!”
……
他在暮年,把东京的两个店里的收入,都送到青海贫瘠农村的学校——这边的语言称之“扶贫”,用他的话却是“教育可是重要哟”。从黄河南,到青海北,他像撒传单一样,把自己背来的日元,掷向荒凉的高原。不问对象,不管地区,只要是村“穷”且孩子要“学”,他就把钱送到手上。我坚信,受惠于他的蒙藏回汉,那些闭塞农民并不知他的底细,大约把他想成了亿万富翁。没人相信他在东京过着清贫的生活。他究竟每年带来了多少,一共投入了多少,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
离开青海前,在向他夫人道别时,我有一丝遗憾。因为有一个问题尚未究明。关于他青年时代的理想。我深知,用友好、和平、赎罪等等观点,并不能解释他的心思。他是个固执的人,崇尚行动的人。赎罪之类说法实在离题太远了,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罪意识。毋宁说他满怀豪情,以青海的行为,接着实践自己年轻时未竟的、“亚细亚解放”的理想。
这亚细亚的理想,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