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黄美玉请梁静秋一家子吃饭。刘波有点不情愿,还是去了。这餐饭黄美玉显然是下了大功夫。席间喝了一点酒,黄美玉的话越发多起来。刘波和梁静秋从黄美玉嘴里得知,黄美玉现年28岁,在毛纺厂上班,父母已经过世,三年前结的婚,爱人在距离市区一百多里的林场当护林员,收入不算少,但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连过年都需要值班的。
黄美玉讲得眉飞色舞,梁静秋无疑又找到了看戏的感觉,见刘波似乎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暗自笑了。
饭后,黄美玉提出来要和梁静秋一起去逛商场。当然带着小甩和他的灰太狼。积雪还在融化,大街上泥淋淋的样子使过年的气氛大打折扣。虽说店铺前都张贴了红对联,有的还悬挂了大红的条幅,但千篇一律枯燥乏味的内容同样令人扫兴。梁静秋想起来小时候在大杂院过年的情景,再看看儿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连窝在他怀里的蝴蝶犬都显出委屈状,禁不住感慨,这年过得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黄美玉对此深表认同。
来到了商场,梁静秋还是想不起来买什么,走到卖灯笼的柜台前的时候想,索性就买两个灯笼吧,挂到阳台上也图个喜庆。她一眼就看上了两个莲花灯,正欲开口,不料黄美玉却抢在了前面,急着去砍价,顿觉兴致全无。黄美玉却笑着问她,梁姐,你觉得这两只灯笼好看吗?我喜欢灯笼上那两个孩子。梁静秋说,看上去还行,可以挂出去的。黄美玉说,梁姐要不你也来两个?我们都挂到阳台上,那才有意思呢。梁静秋说,我不喜欢莲花。梁静秋打起了一组宫廷灯的主意,一扭身,却发现小甩不在身边,情急中叫喊起来。两人赶忙分头去找,梁静秋转了个弯子,看见小甩正猫着腰跟在蝴蝶犬的后边,蝴蝶犬则跟在一只哈士奇后边,探着脖子不知羞耻地在人家屁股上嗅。哈士奇的主人是一位20多岁的姑娘,手里牵着绳子只顾四向瞅,还没有发现蝴蝶犬和小甩的跟踪。梁静秋追上去扯住了小甩,小甩说,妈妈,灰太狼看上哈士奇了。牵着绳子的姑娘听到说话声扭回身来,瞪了蝴蝶犬一眼,手里一使劲,把哈士奇扯了过去,高腰长筒靴子挡在了它和蝴蝶犬中间。见蝴蝶犬绕着弯子还要去嗅,不悦地说,没教养!小甩说,阿姨,我的灰太狼想和你的哈士奇交朋友。姑娘说,不行,坚决不行,乌龟和大象怎么能交朋友呢?话音未落,黄美玉大步流星走来过,说,什么乌龟大象的,不都是狗吗?梁静秋担心两个人吵起来,抱起来蝴蝶犬,拉着小甩走开了。黄美玉愤愤不平的样子招惹来不少目光。
再回到卖灯笼的地方,梁静秋已经不想买那几个宫廷灯了。但事已至此,她似乎已没有退路,拎着灯笼从购物商场出来,猛地想起了为刘波织到半截的那件毛衣。那件毛衣在一年前就开始织了,中途织针让小甩折断了,放到柜子里后再没有拎出来。她想返回去买两根织针,瞅瞅黄美玉兴味盎然的样子,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刘波还躺在床上做梦。梁静秋耳朵里还在响着黄美玉叫嚷的声音,又想起了刘波那句话。
晚上刘波没有睡意,见梁静秋躺下好长时间后还在翻身,把她搂上了。梁静秋没有反对,但刘波忙碌了一阵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刘波说,梁静秋,你是不是不想?梁静秋没有吭声。刘波说,老夫老妻了,不想你就明说,大不了我去撞墙。刘波希望通过玩笑调动起梁静秋的情欲,梁静秋却绷起了脸来,说,刘波,你说什么呢这是?我有点不适应。刘波说,都适应多少年了,怎么还不适应,更年期怎么着也还得几年吧。梁静秋说,我总感觉墙那边有双眼睛看着我们。刘波愣住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听到一声沉闷的响,暗夜里涌动的空气影影绰绰地震颤了起来。刘波打了个机灵,跳下床把灯打开了,说,地震了吗?梁静秋见他赤条条地站在地上,看样子还想往外跑,气愤地说,地震你莫非就这样跑出去呀,连老婆孩子也不管了?刘波捂住了下身:我是想先搞清楚是不是地震。沉闷的响声再次传来,梁静秋认定是什么笨重的东西在撞墙了,撞的正是她家与黄美玉家的隔墙。刘波也搞清了声音的出处,想上床去,又为刚才惊弓之鸟般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拽过来睡衣穿上了。刘波说,声音好像是从黄美玉家传来的。梁静秋不理他,还在侧耳细听,撞墙的声音连着响了七八次。刘波说,深更半夜的,你说黄美玉在搞什么名堂,该不是专门起哄吧。梁静秋说,你这是胡扯。梁静秋整理着睡衣下了床,慌慌张张的样子令刘波大惑不解。刘波说,你要干什么去?梁静秋说,我怀疑有人闯进了黄美玉家,黄美玉现在说不定很危险。说着趿拉上拖鞋要往外走,刘波一把把她拽住了:梁静秋,你犯病了是不是?梁静秋说,你才犯病呢,这么大的动静,不是小偷闯进去还能是什么?刘波说,荒唐,真是荒唐,小区治安状况一直不错,黄美玉家装着防盗门,小偷怎么能进去?况且大过年的,小偷莫非就不放假了?梁静秋愣了愣神,似乎也觉得不大可能了,但还是有点不放心,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出去看看为好,敲敲门问一声不就清楚了?刘波有些来气了:深更半夜的敲人家的门干什么,这不是找刺激吗?梁静秋说,那万一呢,万一真是小偷闯进去怎么办?刘波说,即便真有万一,和我们也没有关系。梁静秋说,怎么没有关系,我们听到响声了,说不定,黄美玉现在正和歹徒搏斗呢。刘波气得差些笑出来:什么和歹徒搏斗,人家说不定和自己的男人搏斗呢。
无论刘波对梁静秋做何评价,她还是从卧室走出来了。她跑到了阳台上。黄美玉阳台的窗子上挂着纱帘,借着月光,她发现所有的窗子都关着,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又似乎有一扇窗子开着一条缝。黄美玉的家里显然是没有亮着灯,她望了好长时间,还是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甚至是越来越不准确了。她犹豫了片刻,向屋门跑去。但她还是没有把门打开,而是探身又从猫眼里向外张望。楼道里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看到。她感觉有点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