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黄河》2010年第01期
栏目：小说世界
一
裴倩是哭着跑出特立工贸公司的。她那天本来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袭职业女套装，庄重大方。她在大学学的是文秘专业，在同级的文秘专业五个班里，被选作五朵金花之一，腮上的两酡绯红，不知迷倒了多少帅哥。但她没像有些女大学生那样除了求职书之外，还要附上几张写真照，她凭的是自己在学校每次考试没下过前五名的实力。大学四年里，除了学习功课，她利用几乎所有的时间阅读文学作品，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但在高中几年里，她几乎放弃了这一爱好。在大学，她完全可以在文学的海洋里自由驰骋了。文学爱好铸就了她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性格，但也渐渐使她趋于内向，多愁善感。她是幸运的，人才市场只进了一次，就被特立工贸公司人力资源部相中。该公司人力资源部的经理说，他们公司这次只招一名经理办公室文员，就是她了。
但没想到，过了三天，她到特立工贸公司人力资源部报到的时候，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特立工贸公司人力资源部在公司办公大楼三楼，是个套间，外间比较大，是普通办公人员工作的地方，部长的办公室在里间。她刚到外间，就听到里间什么人的训斥声：
“你说吧，公司怎么得罪你了？”
“没有啊！”
“你再说说，我这总经理跟你有什么仇？”
“也没有啊！”
“既然都没有，那你为什么如此恶毒，要诅咒我和我的公司垮台？”
“没，没有啊，我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缺德的事！”
“没有？那好，你把这次招聘的总经理办公室文员的名字念一遍！”
“裴倩，很优秀的呀。”
“你再念一遍！”
“裴倩——赔钱？”
裴倩听不下去了，一甩门跑回了家。爹妈怎么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她哭喊着再也不去人才市场应聘去了。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转了三天的圈，发动办公室的同事想办法，结果还真给她支了一招。回到家，妈赶快告诉她：“别只顾生气了，听说网上求职回应率高，咱也试试吧。”
打开电脑，上了网，从搜索招聘网站开始，登陆、注册、搜索、申请、填写个人简历、投递，好方便，好爽！到了第二天晚上十点，已搞定七十多家，而且都是急着招聘的。
早晨，裴倩刚打开E-mail，就看见有新邮件三十多封。但除了一封是招聘公司回复的“人已招足，谢谢光顾”之外，其它一律是商品广告，垃圾邮件一堆。裴倩终于明白什么是应聘回应率高，而不是成功率高了。为什么IT业时有衰退迹象？为什么说网络经济尚不成熟？为什么网络安全引起全球重视？裴倩暗自庆幸，没有留下直接联系方式。
老爸中午下班回到家，看到裴倩一筹莫展，可怜兮兮的样子，便心疼了：“小倩，到我给你联系的那家公司试试吧？”
老爸原本为裴倩联系了一家公司的。裴倩的老爸也是个有相当级别的领导，不敢说神通广大，但给裴倩联系个工作还是不成问题的。裴倩却不买账，觉得同学们大多是自己去求职，自己也并不比同学们差，于是就拒绝了父亲。可现在，看看老爸祈求的眼神，裴倩默默地点了点头。
裴倩跟着老爸来到E公司，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父亲的威严。在家里，裴倩是一把手，妈妈是二把手，老爸只能委委屈屈地当三把手，被她和妈妈呼来喝去，只要在家吃饭，总是系个大围裙。但到了E公司，E公司的一班领导已在大门口恭候多时。老爸笑呵呵地下了车，与领导们一一握手之后，便由总经理陪着，抑或叫视察，抑或叫参观，看了E公司的各个可以脸上贴金的地方。中午又是公司领导们陪着，一番觥筹交错的盛宴豪情。
老爸没有提裴倩的事，倒是E公司的总经理主动说：“领导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打个电话就成。我们早就知道裴倩在学校的表现，搞文秘工作一定游刃有余，裴倩能来我们公司工作是公司的荣幸。现在我们就决定，请裴倩来担任我办公室的副主任。”
裴倩的老爸听了，说：“不妥不妥，还是让她从最基层的工作做起吧，先干上一段时间的一般文员。”
E公司总经理马上接住话说：“谢谢领导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不过我有个建议，公司正在搞机构改革，还有点乱，裴倩可先在家里陪陪妈妈，待机构改革完了，稳定下来再上班也不迟。从现在开始，工资每月两千元，不知裴老觉得如何？”
听了E公司总经理的话，裴倩终于明白了自己在E公司领导们心目中的位置。也不知是羞于借老爸的荫凉，还是怪怒E公司领导门缝里瞧人，反正离开后再也没有踏进E公司半步。她又复印了一些个人简历，踏上了求职之路。
二
裴倩一改过去的腼腆羞涩，在人才市场和龙城各大学的招聘会上一连疯跑了几天，辛苦付出不少，但工作仍然没有着落。一时心急气盛，病了。
她没有回家，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浑身上下像烤煎饼。满脸赤红，口舌生疮，只感觉天太热，水太热，饭太热。同宿舍的几个同学有的请假去了外地，有的回了家，仅有玲儿陪着她，帮她打水打饭。玲儿本来要给她家里打电话的，她不让，还让玲儿依她的口气在QQ里和母亲聊天，叫父母放心。
眼看剩三个多月就要毕业了，现在是实习阶段，也是求职最紧要的关头，所以学校基本上是来去自由。但班里也有土政策，三天以上在学校不露面，就得向辅导员老师打招呼。这天晚上，玲儿打好饭，劝裴倩勉强吃点后说：“裴倩啊，我看你躺了三天，好多了。你回家吧，我叫你爸来接你？”
裴倩说：“我也觉得好多了，多吃点水果，多喝点水，再呆两天就没问题了。不用告我爸妈了，免得他们操心。”
玲儿递过来削好的苹果：“好吧，不过这几天我不能陪你了，我去西部的事，还得跟我父母好好商量商量。”
裴倩坐起来说：“要不，我也报名咱一块儿去？”
玲儿诡秘地笑笑：“快算了吧，谁不知道你家就你一个宝贝，况且更有人不愿意。”
裴倩一听生气了：“瞎说什么呀，一束鲜花就能把我卖出去？同学就不能来看看我了？”
玲儿把嘴一撇：“别的同学怎么就不来送鲜花呀？你仔细考虑考虑吧。”
俩人正斗着嘴，有人敲门，玲儿喊：“请进！”
门开了，一个高个子的小伙进来，那模样要不是满脸的胡子，还颇有些濮存昕的味道。小伙的右手上提着一个盒子，笑眯眯地望着她们两个人。
“拿什么好吃的呀，叫咱也沾沾光？”
“没啥，给你俩带了点冰激凌。”
“这个李多呀，你老带冰激凌，每次这么多，就不怕裴倩吃坏了肚子？”
“不多呀，你们不是都要败败火嘛？”
“不是我需要败败火，你看我多瘦？是裴倩需要清热消火啊。”玲儿一面打趣着李多，一面收拾东西，“我准备回家一趟，今天就坐汽车走，裴倩交给你了。我回来要检查的，如果裴倩病还没好，我可要找你算账的。”
李多嘿嘿一笑：“你姑奶奶放心好了，我一定像伺候老佛爷一样伺候她老人家。”
玲儿走了。李多坐在玲儿床边，看看裴倩，这才发现裴倩刚才还满面春风，现在却又变成冷面美人了。
“你吃呀，不然一会儿又化了。”他说。
裴倩说：“吃什么吃，冰激凌吃多了要发胖的，你知道不知道？超市有卖蜂蜜的你知道不知道？给你这五十元钱，是你买冰激凌的钱。”
“哎呀，小姑奶奶，这不是打我的脸嘛，要不要我喂你？”
“劳驾不起，你走吧，叫人看见多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