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02年第11期
栏目:浪漫之旅·中篇
开车时,这间软卧包厢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把门锁住,坐在窗边,随着车体微微晃动,被一种惬意感滋润着。心里祈望最好不要有任何人闯进来,直到终点。
我知道这是一个自私的念头,但我不能阻止自己这么想。在我这么想过不到十分钟,就响起了敲门声。
我是带着告别好日子的绝望感去开门的,没想到却揭开了生命旅程的新一页——洞开的门变成了一幅摩登美女照。
她是那种“大型”而且“复杂”的女人。“大型”的涵义是个高、丰满和挺拔;“复杂”是指长发飘逸、首饰齐备以及服装的色彩和线条鲜明突出。她的黑眼睛亮亮地扫视了包厢,停在我身上。这时她脸上绽出一个浅笑。我知道她要说话了,并且猜到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打扰了。”
所以我的答话就很从容:“哪里是打扰,只要没人来打扰我们就好了。”
她灿烂地笑起来,人进来了,却把一只大号的旅行箱留在门外。我知道那是给我留着的。我将它拖进门。
“先搁床上吧,我有东西要拿出来。”
这时我的心情发生了一点儿微妙的变化——献殷勤是一码事,而别人“吩咐”你则是另一码事。我看了她一眼。
她优雅地一挑眉毛:“还是我自己来吧。”她把铺上的罩单揭开一角,然后拎起那只带轮子的箱子——或者说她是做了一个这样的动作——箱子只离开车厢地板几公分便又重重地蹾回去。
我这个时候出手就显得顺理成章了。当我把箱子放到铺上时,和她的身体挤在一起。她用手扶住我。手和身子都很绵软。我回到我的位置坐下,看着她弯下身翻箱子。她的曲线看起来美妙异常。我暗暗赞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果然了得。
人在旅途,不同于呆在家里,更不同于坐办公室。闲得人直要生事。我早已忘记火车是何人发明的,但此刻我觉得他老人家可爱的要死。任何一家旅馆也不可能把两个陌生的男女安排在一个房间里。当然这更像是上帝提供的机缘。我坐在那儿,一股股欲望在内心涌动。我构思着这个小房间里可能发生的故事……我们交谈,眉来眼去,然后……冒失闯入的女乘务员会发现这个屋里空着三个铺位……乘务员会叫警察吗?不,故事不应该向这个方向发展……她会不会是个专门在列车上找活儿干的“鸡”?哈哈……不会!“鸡”们哪会有如此高贵的气质……
这时我的眼睛突然一亮,停止了胡思乱想——她把一件乳白色的睡衣拿出来,随随便便地放在铺上。这让我觉得心旷神怡。她扣上箱子,又试图将它放到地板上。我又上去帮她完成了这个动作,并遵照她的旨意把箱子推进铺下面。
终于可以坐下来推进我们的剧情了。起初的交谈当然是缺少创意的简单问答。这是必不可少的序曲。由此我知道她叫“曲丽”(我不介意是真是假,甚至可以说我不在乎她叫什么),职业是时装模特儿(这就比较接近我的脚本了),其他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信息可以略去,实际上我也根本没记住太多。
有一点我是满有把握的,那就是她和我一样珍惜目前的环境。她每隔几分钟就会打开小粉盒,对着小镜子欣赏自己的俏脸。这件事从不耽误她说话。现在她正在主动向我解释她为什么要坐火车。她刚刚在南方参加了一场“不公正的”模特儿大赛,身心很疲惫。于是她有意要延长行路的时间,以调整自己的心情。我马上想到这又是我的可乘之机。我适度地抨击了社会上的各种不正之风,终于按捺不住心跳怦怦地公然声明我认为她的气质风度绝对超过了世界名模辛迪·克劳馥。我这个明目张胆的马屁让她喷射性地大笑了一阵。我当时以为效果非常不好,但实际上从此以后她好像真对我高看一眼了。
故事正向着我所期待的方向推进着。可以和辛迪·克劳馥媲美的女模特儿虽然还没在我面前换上那件睡衣,但她看我的眼神却委实有些粘腻了。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时刻准备着“突破”的那一举……
可是我的好运气好像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事情真的有点儿令人啼笑皆非——我们俩突然有了一个孩子……
请千万不要误会,绝不可能这么快的——既没有蒙太奇,也没有跳跃省略什么的,这孩子是一个农村少妇“托付”给我们的。当她抱着孩子走进包厢时,我感到特别沮丧。但是出于尊重婴儿和母亲的习惯,我和女模特儿对她们还是很友善。那女人从进来就表现出一种犹疑不安。一度我还以为她是个铁杆文学爱好者,我看见她坐下不久就开始写东西。后来才知道那是写给我们,“夫妇”的信。从信中知道,她被拐卖异乡,生了孩子以后找机会逃了出来。原想带着孩子回原籍,路上前思后想,觉得实在不能。只好把孩子送人。她在信里说我们看起来“富贵”、“和善”,孩子到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肯定亏不了……
看了信,女模特儿泪水涟涟抱着婴儿,当即宣布(当然是对我)她决定收养这个孩子。
我悻悻道:“可别忘了这孩子还有我一半。人家是送给咱们俩的。”
“出个价吧。”
我吓了一跳,“你贩卖人口呀?”
“我只是要收购你的那一半‘权利’,省得你拿这个做借口,纠缠我一辈子。这孩子要真给你,你敢要吗?”
“我是没想过。不过人家以为咱俩是两口子……”
她只管亲着婴儿的脸蛋儿,看都不看我一眼,“一个农村妇女,看走眼了有什么可奇怪的。我的丈夫怎么可能是你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