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刚才听歌坊派人送来帖子——”
花痕从外面进来,兴冲冲地握着一张素雅飞雪笺,小丫鬟对于这件事抱着很高昂的兴趣,毕竟两家可算得上是敌对了。
“这个听歌坊的主人还真是个妙人……”
花依雪看了笺上所写内容,微微笑着对满眼好奇的司徒君玉说道。也不多加解释,直接把飞雪笺递到他手中。
“盒子会……”
司徒君玉看完里面内容,兴味之色浓厚,他实在很想见见那听歌坊的幕后主人,能够想出这样吸引人的名目——盒子会,大意就是所有歌妓都可以携带着一副盒子参加,里面需装些新鲜物,不论贵贱,只要是大家不常见过的即可。会期各呈技艺,或拨琴阮,或吹笙箫,每人必须表演一个节目。而这个盒子会最特别之处在于,众家姊妹深锁闺门,任何男子皆不得入内,只可以在楼下鉴赏。
说白了,这也只是听歌坊宣扬他们自己的一种手段而已,也是各个青楼暗自比斗的机会,这盒子里的东西越奇珍,说明一个人身价越高,而这表演节目就等于是明着比试,但凡事有本事的姑娘,都可以在这盒子会上露露脸,弄不好一夜之间也就成了大家争相效仿的人物。至于这不让男子参加,便十足勾起了好奇心,在楼下听上面发生的“故事”,也算是那些寻花之人另觅得一桩新鲜事。
“代我回复听歌坊,最近我身体一直不大安稳,明日这盒子会就不去凑热闹了……”
花依雪连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邀请,一群女人在一起能做些什么,不过是争奇斗艳罢了。她这个人一向喜静,也受不了那么热闹的气氛。
“真的不去么?这下柳惜惜怕要气坏了!”
司徒君玉缓步踱到家人面前,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淡雅妆容,那莹白如玉的皮肤几乎看不出来有上过妆,他还没见过在这种地方不爱打扮的女子。毕竟,这勾栏院里,是靠脸蛋儿吃饭的所在。旁人总以为她是温雅娴静,但司徒君玉却知这女子是天生的冷淡性情,她刚才收了那小龟奴,还真让人有些意外。
“她自气她的,与我何干?”
花依雪这话出口,司徒君玉脸上笑容倏然放大几分,很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不想去盒子会么?恐怕由不得你——”
“雪儿,你可一定要去啊,不然那柳惜惜还以为咱们舞柳居怕了她们听歌坊,再说你要是不到,岂不由得那女人得意偷笑?”
鸨妈挥着手帕进了房间,直奔到花依雪面前。依她这样肥胖的身子,能似一阵风刮过来,说明她真的很注重这次的盒子会。这可关系着舞柳居的面子问题,绝对不能不战而逃,呸,依雪这是懒得搭理他们。
“妈妈,你知道我不喜欢热闹——”
即便是在鸨妈面前,花依雪仍是从容淡定的样子,丝毫不为老鸨跳脚的举止所动。
“女儿啊,你也知道我经营这舞柳居有多辛苦,想当年妈妈一个人来京城投亲,没想到所有亲戚都搬走了,我差点儿流落街头,后来碰到……”
“妈妈,我去!”
花依雪揉了揉有些紧绷的额头,刻意忽视司徒君玉调笑的目光,他一定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哎呦喂,司徒公子您也在啊,不好意思刚才只顾着和雪儿说话,有怠慢之处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鸨妈这才看到司徒君玉,一张老脸笑的像是霜冻裂开的橘子皮,看得旁边人惊出一身身冷汗。刚才太着急死对头的问题,她才会一时没有察觉,要是平日早就嗅到这真金白银的味道了,这司徒公子可不是一般有钱人家。
“妈妈说笑了,这点儿小事君玉自不会放在心上。”
司徒君玉轻揭瓷盅啜口茶,透着十万分优雅地微笑着道。但凡他用这幅表情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女性可以逃脱这魅力,就连见惯风月的鸨妈也不例外。
鸨妈橘子皮老脸居然有些红,多少年没有活动过的春心又想破土而出,只是面对着神仙般清俊的司徒君玉,任何沾了情色的想法都会污了惜花公子。
“好,你们接着聊,妈妈我就不打搅了。”
鸨妈识相地退了出去,知道司徒君玉卖的是花依雪面子,不然以他的身份自不会来这烟花柳巷。
“想笑就大声笑出来,小心憋出内伤——”
花依雪横扫那张笑容仍在扩大的俊脸,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嗔意,心中恼恨这人连嘲笑别人的时候也是一水的风情无限。司徒君玉又不是不知道,鸨妈唠叨起来就没个完,要是她不答应,会从现在一直磨到半夜。一个鸨妈,可以抵得上一千名女子的聒噪,她无法只有投降。
“你还是生气的时候更好看些……”
司徒君玉收敛笑容,带了三分正经地道,相比总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什么也不在乎的花依雪,他还比较喜欢会笑会生气的她。
“你呀,但愿以后公子也会遇到命里克星,好让你也在这上面吃些苦头!”
花依雪纤纤玉指轻点司徒君玉额头,颇有些无奈地道。而且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试图与这个人保持距离的计划再次失败……其实她自己也明白,不管是唤司徒公子还是君玉,这都只是一个代号罢了,真正在意的是他这个人!
“我该走了……”
司徒君玉起身整理衣衫,并不在意花依雪刚才的举动,想着刚才她说的那句话,心里暗自觉着不可能,若惜花公子真有了那命里的克星,这京城一半儿女子得哭死。
“嗯,恕不远送!”
花依雪无声地立在窗前,并不回头看,每次司徒君玉也只来这里一个多时辰,时候到了自是要走,想要开口要他下次别再来,那一丝纠缠的不舍却每每缚住舌头。司徒君玉,她命里的冤家,但自己却不是他命里的克星,落花只能随水流——
任白马闲适地走在大街上,司徒君玉好心情地观看着这一路街景,讨价还价的商贩,夫妻间先口角后动手的撕斗,某只会讲话的鹦鹉,这些都让他觉得有趣,常常这么看回家去,且乐此不疲。
一个瘦小的身影吸引了他的视线,特别是那稻草似的头发,那个孩子是花依雪新收的小龟奴,一个小哑巴。他正坐在护城河边的垂柳下,下巴托着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小家伙儿,一定是姑娘们让他出来买东西,就在外面晃晃悠悠拖时间——只是,他的表情很专注,望着河面的沉思表情很奇怪,一个小小的龟奴能思考出什么人生大道理?
腿轻轻碰胯下白马,踏雪颇懂灵性,立刻像主人所属意的方向走去,仍是不紧不慢,一人一马真真是在散步来着。得得马蹄声打断了叶暖暖的思绪,她不满地回头,想要看清楚是哪个不识趣的家伙。
“是他——”
当然,这两个在叶暖暖只能在心里喊,就算是再吃惊她现在也没办法叫出声来。那马上的家伙还是翩然若仙的样子,丝毫不因那只四蹄畜生的存在而受任何影响。叶暖暖突然有种错觉,他骑的根本不是白马,而是一直仙鹿什么的。他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特地同心上人新收的小龟奴打声招呼么?叶暖暖没这么自作多情,所以只能疑惑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行动。
“小哑巴,一个人在这里偷懒么?”
明明就是清润悦耳的声音,偏偏这小哑巴三个字刺了叶暖暖的耳朵,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好感,这下印象更恶劣了。
懒懒地瞥了司徒君玉一眼,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继续对着河面发呆……额,是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