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朱自清《背影》的那一年,还不懂得“蹒跚”二字的含义,只有那个肥胖而略显笨拙却又满怀爱意的背影烙印在心底;后来看龙应台的《目送》才顿悟,所谓父母与孩子,不过一场目送的轮回。
他用坚强的身躯为你挡风遮雨陪你长大,目送你朝着自己的生活前行,深深浅浅的脚印中,跌跌撞撞地与他的世界渐行渐远;而你,也不过是在他未来或许不太康健的岁月中,看他日渐佝偻而不利索的背影,一点一点地蹒跚着消失在生活的光影里。
年岁的增长,越发让我笃定每一个父亲都用自己的生命写下了一部史诗,不管是不是宏篇巨制。所以在李健翻唱《父亲写的散文诗》时,才会有那么多人对着屏幕落泪。
父亲其实陪伴我的时间并不长,从记事起的大多数时间里,甚至高中毕业前的十几年,我都是在教书的伯父家中度过。所以对我而言,伯父才是那个真真切切的父亲式存在:督促我读书,教育我为人,或者在每一个犯错的瞬间纠正我,或者在每一个收获的季节分享喜悦,甚至遇事的每一次,他才是我第一个想要打电话通知的人。
可是,父亲仍然是父亲,是那个为了我二十年都不肯再成婚的人,是那个数十年为了我一直在外打工的人,是为了争取多打几年工会把身份证改小好几岁的人,是那个存了一辈子愧疚却用行动不停弥补的人,是那个与我真真切切血脉相通的人。
很久以前就有用文字记录父亲的想法,事实上,一直以来,不善语言表达的他,也曾用文字向我传达了无数生活技能和为人处事的道理。
比如说小学时,因为上夜班而留在桌上的字条,那上面记录的是家常菜的简单做法以及深夜独处的注意事项。每一次出门前他都会和周边邻居再三沟通安排妥当,也会在字条上着重反复强调,并表达自己的歉意。父亲向来写得一手好字,不知道是否因为爷爷当年是教书先生的缘故。
后来再大一些,会偷偷翻看他藏在抽屉深处的日记,那行被反复书写的“一失足成千古恨”,是他用一生也再换不回的歉意,亦是我原谅他的开端。
而懒散成性的我,一直拖沓不曾下笔。如今这算起来扎扎实实的两百多个日夜,无数回忆涌在心头,每一个画面都想要铭记。
看着身边这个从昏迷到日趋健康的老小孩,我终于鼓起勇气提起了笔,只为在余生的记忆力消退前,留下些于他人微不足道,于自己刻骨铭心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