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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待客:一碗粗茶

北方喜欢花茶,也叫香片,在茶之外,又多了一层花的香气,馥郁浓香。这样的香气,很能冲破北方冬日的萧条和苦寒,花茶暖身,也暖心。

花茶的制作也很诗意,将花朵和茶叶放在一起,密封,等茶将花的香气充分吸收后,再将干花筛除出去。花茶比一般的茶香味浓,颜色也深,花茶不求茶汤清亮。最普遍的花茶是茉莉花茶了。

茉莉洁白清香,混合了茶叶的清冽,成就另一种绵长的味道。

茉莉花茶在北方是家常茶饮。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大人吩咐一声:去,买茶叶。

飞跑去小卖店,递上钱,奶奶地说一声:我要买茶。店家就会将一包茶叶拿出来,不用询问买什么茶啊之类的,家家都喝这个,也没有特别的茶叶供人选择。

茉莉的淡然消散在街道上,孩子飞快将茶叶送回家,烧水,开封,一壶滚水冲下去,茶叶伴随着茉莉的香气,淡淡而起。茶叶在壶中跳舞,香气在空气中跳舞,直至茶汤变红,茶叶结束舞蹈,慢慢沉下去。茶就泡好了,可以给客人斟来喝。

大部分花茶都是用绿茶做原料,绿茶清淡,极容易吸收鲜花的香气。也有用红茶和乌龙茶制作花茶的,不多。制作花茶的花朵,茉莉最普遍,其次有玉兰花、桂花、珠兰花、玫瑰花,都是馨香的花朵。

虽然没有好茶,礼节却是周到的。家里来了客人,迎进来之后,要第一时间烧水沏茶,曾经是孩子们的一项家教内容。很小的孩子就在耳濡目染中学会了,见客人进门,父母寒暄,伶俐的,已经跑去烧水沏茶,老实的,也会被父亲或者母亲吆喝一声:还不给某某沏茶来!孩子便熟练地烧水,洗壶,倒茶叶,冲入沸水。最多的是茉莉花茶,还有一种是茶叶里最末等的茶叶末,味道青涩,却也代表了主人一家滚热的心。尤其是冬日,一杯滚热的茶在手,连心都是暖的。客人便觉得自己是受欢迎的客人,心内满足,主人也全了待客之礼,脸上矜持而端庄。一杯茶,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也免去了纯粹相对的尴尬——喝一口茶,主人马上站起来再添了新茶来,于是,话题就接下去了,寒暄并热闹着,并无冷寂。

有茉莉花茶的时候最好,没有的时候,一杯茶叶末,也有茶的味道,无妨。

听说有一种嗜茶的人,觉得花茶是异类的存在——怎么可以将纯正的茶叶混入异类的花香呢?这样太不会喝茶了!

这些喝茶比较挑剔的人,是没有到二十年前的乡下去喝一碗茶的。乡下的茉莉花茶,几乎是市面上最粗糙最劣质的一种茶了,叶子碎而厚,泡出的颜色也浓重,茉莉的香气倒是很浓郁,伴着茶叶的微微苦涩,泡得越久,则越苦涩。这还是好的,茶叶有形状,是正片的,还有一种更便宜的,干脆就是茶叶末,打开包装,便有茶的飞末飞起来,尘土一样。茶叶末极其便宜,几毛钱就能买一大包,没人计较它的香气与汤色,来了客人,也能泡上一壶,热热的捧在手里,没人计较茶的好坏,热便是最大的安慰与热情。

冬天的晚上漫长,经常有人来家里聊天或者打牌,几个大人说说笑笑玩儿一会儿,火炉放在桌边,打开了,火苗乱窜,舔舐着水壶,水壶里热气氤氲,水汽翻滚,没有养生频道,还不知道沸水这样一直滚下去对身体不好。要的,就是这样一直滚热下去,冲进茶水里,一道又一道,人手一杯捧在手里,滚滚的热情,开怀的笑容,夜深,散去,月高了,茶凉了,困意来袭,身心都是满足。

底层百姓家里,一杯茶是待客之道,简单明了,没有繁复的礼仪和寒暄,主客都明白,一杯茶足以。

劣质的、廉价的食物都流向乡村,包括品质最差的茶,这些东西又被乡人的质朴与简单给温暖了,竟然也有了很值得记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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