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牵带了吗?”白小楼问道。
“走的太急,只带了孤雁引。”元元苦笑着,心中却道,也许用逃这个字更合适。
她抽出系在脖子上的木笛,刚要扯下,却被阻止了。
“这是你的东西。”白小楼看着她。
元元一怔,默默将绳子系好,把笛子放到嘴边。
沙哑又低沉的声音从元元的指缝间流出,带着一些声嘶力竭的意味,好像漂泊许久的雁终于回到南方,精疲力尽地发出最后一曲哀歌。
它在呼唤同伴,也在向世界告别。
不多时,远空尽头就浮起了一道红色影子,身躯庞大,拍打翅膀时无比用力。
随着那道剪影逐渐靠近,两人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嘶哑的喊叫。
在常人看来这声音绝对称得上难听。
那只雁睁着黝黑的眼珠,发现人类的踪迹后就骨碌碌转了起来,眼里的机灵劲儿能跟人一较高下。
大雁缓缓落在白小楼身前,见她稍稍往前走了一步,便乖巧地俯下首,蓬松的翅翼贴紧了地面。
白小楼抚了抚它的羽毛,胸口处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就像有只手揪住了她的心,不遗余力的要把她磨平了碾碎了,揉成一粒一粒的细沙。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能与世间的所有生灵共情,谓之通感。
这只雁快要死了,白小楼想。
它很不甘心,但它确实要死了。
白小楼拧了拧眉,脚步轻点跃上雁背,元元紧跟而上。
鸿雁微微振翅,带动一股强大的气流向四周扩散,他们在风与尘的裹挟中直冲天际。
放眼十二州,荣家养鸟的技术无人能出其右,哪怕是千鸟林也稍逊一筹——毕竟是人御时代传下来的大家族。
论底蕴,十二州里几乎无人能比拟。
自荣家起,只有他们养的雁能叫做鸿雁,其他的只是普通雁鸟。这个鸿便是特指鸿楼。
另一层意思也为红,算是隐喻。
毕竟全天下只有这里的雁全身赤羽,仿佛浴火而生。
荣家的鸟好是好,只是驯养的法子有些残忍。
在雏雁破壳而出的刹那将它的双眼蒙住,封闭五感,放在一株相思泪旁边再解除嗅觉封锁。
相思泪的气味很特殊,接触时间达到某个峰值就会成瘾。
之后如果闻不到这种味道,便会万蚁噬心,浑身如针炙一般痛苦。
这种灵植的气味人类无法分辨,对鸟类的吸引却很大。为了避免意外,整个荣家都被笼罩在苏幕遮屏障里,保证香味不会扩散出去。
在头一个十年,荣家不会过问雁鸟的死活,哪怕飞到天南海北也无所谓。离家的雁脚上会系香丸,有效期是十年。
十年后,香丸燃尽,闻不到相思泪气味的鸿雁会无比痛苦。
这时荣家人便在苏幕遮外吹奏起孤雁引,召鸿雁归来。
在痛苦与渴望的驱使下,鸿雁会竭尽全力赶回家。每颗相思泪都有对应的雁鸟,以其枝桠做成的木笛也只能召来那一只雁。
故此物被称之为孤雁引。
第二个十年雁鸟会进行淬骨,入寒潭浸泡,在其中待满十年。此后全身骨骼莹白如玉,坚硬如玄铁。
第三个十年是羽化,雁鸟需一根一根将自己的羽毛拔掉,于罡火中淬炼。如此反复便能重生,新长出的翅羽赤红如血,柔顺如缎,翼展可达十丈,飞行时动若雷霆,迅疾如风。
那是在烈火中烹烧,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才换来的成果。
经过这三道历练,方能成为真正的鸿雁。
白小楼望着无垠碧空,思绪纷纷。春州路途遥远,鸿雁虽快,想要到目的地也还需花上一段时间。
春州隶属于四时大州,州如其名,四季如春,在十二州中气候最为宜人,适合居住。
其内珍禽异兽繁多,灵矿灵植数不胜数。
盘踞在此地的最大家族便是谢家,占据了八大祖脉之一的太微山。方圆千里云气缭绕,沉雾长年不散,如海浪翻滚,是以又有乱云山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