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根一头烧的焦黑的竹签挑灯芯，听到哥哥的声音，戴月荷的手莫名的抖了一下，惊的灯光也颤了颤，那昏黄的光晕顿时如水一般泛起了涟漪。
“哥，是我回来了。”
放下手里的竹签，戴月荷眨了眨眼睛，将那汹涌而来的酸意尽数压进心底。
别过头，就看到哥哥大步走进屋来，大宝、二宝和玉儿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个布袋。
“哟，这是去摸知了猴了吧，看这三个孩子多能干，抓了这许多。”
习惯了先声夺人的赵氏，见戴月光和三个孩子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径直朝戴月荷走过去，顿时就有点儿不乐意了。
黑漆拐杖在屋里地面上点了点，那没有铺砖的黄土地面顿时陷了好几个小坑，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孩子们手里不断蠕动的袋子，她枯瘦的脸上堆砌出了动人的笑。
“这些小玩意儿满树林里都是，只要是个人都能抓，没啥可夸赞的，倒是亲家母您这尊神可不常来，今天是啥香风把您给吹来了？”
丝毫不给赵氏一点儿面子，戴月光在看到妹妹后泛出喜悦的脸，一转向赵氏，就泛起了微寒。
有很多次，他在村口闲话的时候，就听到过同嫁到陆家村的姑娘们议论，说是赵氏苛待月荷，当时他就怒火中烧。
更可恨的是，每次打算去看看妹妹过的好不好，都被这老太婆以各种理由拒之门外。
“我，嗨，我还能有啥事，这不，送你妹妹月荷回来了。”
人精儿似的赵氏，又怎会看不出戴月光有多讨厌自己，可是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倒不如就痛痛快快的将这件事讲出来，要吵要骂随他们去。
“你个挨千刀的，又领着娃儿们去树林里抓知了猴，难道你忘了咱前排老张家的孙子了，就是因为抓知了猴被蛇咬了，到现在还昏迷着呢。”
拎着一把壶嘴儿缺了一块的褐色粗瓷茶壶，刘氏一看到自己丈夫，就满腹怨气的骂道。
这个不长眼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老婆子说要休了月荷，以后自家不是就多了个累赘嘛。
“你，唉，最近孩子们吃红薯窝头吃的都瘦成啥样儿了，我这不是想着给孩子们改善下生活嘛……”
有些惧内的戴月光不敢反抗老婆，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竟然低下头搓起了衣角。
自从父母过世了之后，家里的光景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自己根本不是种地的料，每天从早忙到晚，所得也仅仅只能糊口，在老婆面前自然就抬不起头来。
“孩子们为啥只能吃窝窝头，还不是你没本事，要是你也跟姑爷一样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去，咱们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将老旧的茶壶往桌子上一掼，柳氏恰着腰劈头盖脸的骂起自己的丈夫来，字字句句都直戳心窝，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并不是她不想在人前给丈夫面子，实在是她想用这种方法告诉赵氏，这小姑子出了我们戴家的门儿，你就甭想轻轻松松的送回来。
没看见我们家也揭不开锅了吗？突然间送回来一个这么大的人，我们真是养活不了啊。
“哎呀，我说月荷她大嫂，你先别急着骂月光，咱这农家哪有什么好日子，谁家不是红薯面，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呢，咱先消停会儿，婶子我有话要对你两夫妻说。”
刚才柳氏将茶壶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用的力道有点儿大，那滚烫的茶水从壶嘴里溅出来不少。
有一些好巧不巧的就刚好溅到了她的手臂上，当时就烫的她呲牙咧嘴的，随后又听到夫妻两个吵架，她这才发现，自己真是低估了这个刘氏的难缠了。
“我说婶子，我家这情况你也看见了，眼下我们夫妻生计艰难，自顾尚且不能，您要是有啥好事尽管给我们说，要是其他的，一律都别提了。”
从三个孩子手里一一收走袋子，刘氏一面用眼神示意大女儿玉儿带弟弟们去睡觉，一边恨恨的对赵氏说道。
哼，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她赵氏是有名的泼妇，今天少见的有了笑脸儿，这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嗨呀，我说春花啊，你这话是咋说的，婶子我今天当然是给你夫妻两个说好事的，明天你俩去我家拉东西吧，月荷我也给你们送到了，这是休书，你们谁先看？”
从来吵架就没怯过的赵氏，头一次感觉到了害怕，听话音儿，这刘氏真不是善茬，万一将自己打了，这黑更半夜的，可找谁说理去。
因此她打算速战速决，将袖子里的休书拿出来朝外一递，就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向夫妻俩。
“什么？你要休了我家月荷？凭什么？！”
本来在小心翼翼的搓着衣角的戴月光，听到赵氏的话后，刚被压抑的怒火顿时又腾的升了起来。
早就听说月荷在她家经常挨打吃剩饭，没想到今天这老太婆竟然要休了月荷，这可让人怎么忍的下去。
“是啊，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道道儿来，就不要说我们不尊敬长辈，对你不客气！”
本来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准备倒茶的刘氏，将手中茶碗朝桌子上面一扣，同样满脸怒容的看向赵氏。
真是的，都说的这么清楚了，还敢说出休了小姑子的这种话，这个老太婆实在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这人我也给你们夫妻送到家了，这休书我也给你们拿来了，你们再怎么胡搅蛮缠也没有用，茶我也不喝了，你们也不用送了，反正话已经说完，我这就走。”
黑漆拐杖往前探了探，赵氏连忙站起身来要走，深怕被夫妻俩缠上的她，起身时带起的风差点儿将油灯闪灭。
她知道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说出戴月荷被休的理由的，不然今天晚上自己可能就走不了了。
“想走？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门儿都没有！”
眼疾手快的柳氏，一把拽住柳氏的衣袖，狠狠的又将她按回到座位上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