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禾捂着脖子,发出咯咯的声音,已经说不出话来。
常洛自顾自的擦拭碎片上的血迹,王秀禾脖子喷涌的鲜血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挤压一样,一滴也未落在常洛衣衫上。
“女的叫姬夫人,手拿妇人心;道士的道号木叶,佛尘一把可驱九天雷劫,老和尚苦若,大若金刚降魔杵在手,你说,你这个刚入儒家大学士的老头,和他们比起来,又算个什么,也敢在我面前自吹自擂。”
常洛起身离开矮桌,没再去看捂着喉咙挣扎的王秀禾。
七年神游,他对气机的捕捉,胜过常人太多,堪比化龙大宗师,王秀禾今日白天才入宗师,对自身的气机掌握本就不是很娴熟,自然被常洛捕捉到了破绽。
好歹,常洛也已经入宗师境界,虽说没有半招拿得出手的把式招数,但对于神游过的他来说,捕捉王秀禾换气一瞬,一击袭杀,太简单了。
王秀禾倒下,双眼充满了不敢相信的神色,他想起了赵爷那句话:何时,天下间的宗师这般不要钱了,一会冒出一个。
常洛站在船楼上,看着楼下井然有序的甲士,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我当然知道,要是将计就计,跟你合作,会减少我今后的许多麻烦,有你在侯府内给我打掩护,会让我轻松很多。”
“可是你太贪了,青衣侯这些年可曾亏待过你半分,你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就把他卖了,我怎么敢和你这样的人合作,与虎谋皮。”
“况且我背后根本没什么大势力,况且,我也就是许槐。”
看着乌云密布,没有半点星光的夜空,常洛又轻轻说了一句。
“你要是不那么聪明,或者自作聪明,会少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跨步出船楼,犹如一道虚影,刹那间来到一名甲士前,在这么甲士双目欲裂的惊骇中,手掌轻轻抚上了他头顶。
立刻,甲士软绵绵的倒下,常洛就跟一道幽灵一样,出现在行军船各处,或许船上这些军士结成军阵,摆开架势,数百人耗死一个宗师武夫不是难事,但是他们现在没有一点准备,一个接着一个,被常洛无声无息的杀死。
行军船上一片寂静,上百军士尸体倒在各处,常洛身上印着梅花的紫袍,沾染上了点点血腥。
提气纵身,跳到另外一艘行军船上,把刚才的事从新做了一遍,到了最后,常洛直接拿起到底军士的扩口弯刀,不再浪费气机给这些人留一个全尸。
手起刀落,浑身带血,桃花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彩,天露鱼肚白时,三艘行军船上,除了常洛,再也没有半个站着的人。
包括哪些曾经和许槐或者说是常洛,和他缠绵的女子,都变成了刀下亡魂。
“许槐,你可不要怪我心狠啊!暗无天日的那种日子我不想再过,甚至我要是落出破绽被发现我不是你,哪怕我现在是宗师武夫,估计还是死得连个渣都不剩。”
“甚至,要是还有像王秀禾那样自以为是的聪明人,我估计到时候我就是想死也死不成了。”
江水里那种浑浑噩噩,暗无天日的日子,没让常洛疯掉,但也磨灭了他初出江湖时的少年心性。
书上说的江湖始终是书上的,书上之外的江湖才是真的江湖。
刚下在杀最后一名女子时,常洛的心感觉被人狠狠捏住,痛得有些抽搐。
但依然挥刀向下,一刀割断还在熟睡当中面容姣好女子脖子。
确定在没有半个活口后,常洛回道刚才的船楼内,把王秀禾的尸体扔下船,要不了多久,江里各种鱼虾就会把他啃得骨头都不剩下。
拿了几件值钱的东西,和一叠银票,跳下船,脚踏江水不起波纹,如履平地一般,走到岸边,消失在了密林里。
这条九江支流连贯三国,下游直入蜀中,南唐天元对峙两岸。
常洛去的方向,正是南唐。
三艘行军船载着满船尸体,向蜀中方向顺流而下,青衣侯府公子,这一夜间消失。
从密林里向上走,常洛不在意气机消耗,几炷香功夫,就来到了当年自己身死的地方。
看着和七年前一般无二的九江水,常洛叹气。
“要是当时,我不是刚从山下走出,刚踏入这滚滚红尘,多在这书外的江湖里摸爬打滚几年,估计那日说什么都不会那般决然,愿意为你战死。”
扪心自问,倘若,时间回溯,当日场景再现。
常洛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依然如同七年前一般,把手伸进那雕着龙首的盒子,为了一个初见不到两天的女子,死在九江上。
呆呆的站在岸边,看着川流不息的九江水,许久,释怀一般大笑起来。
“我靠着你窃取的半份气运,侥幸神游而不死,活了过来,有了那番神游体悟,今后我的路会平坦许多,就当是抵了那日江上死去的那一回。”
常洛现在那张俊秀妖冶的脸上,似乎得到了解脱,转身向后,背对天元,向南唐方向走去。
他不是没有想过,脱身之后,去天元,去找当年那个满脸泪痕,手被自己握住的女子。
可他害怕,江水里七年,他听到了江上行过的船上人,说了太多太多的“人心”。
世间最善变的,莫过于此。
他怕那个女子辜负自己当年年少的满腔热血,他怕那个女子如今早已经忘记了那个少年。”
倘若不能一直不变,那就留住曾经美好。
天元,无名山巅,一潭湖水一半清澈见底,一半浑浊不堪,湖中间,两一清一浑的两畔湖水交界处,一处竹屋飘荡在湖中,随波逐流。
竹屋内两年轻男女,相对而坐。
男子手边放着一株似乎刚摘下的青竹,青翠欲滴,甚至如同玉质。
对面黑衣女子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一对眉毛好看至极,纤细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桌面。
“我对之于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清歌喊你一声魔女,我拿着玉燕,一气追了他四千里,打到他真人玄黄之气尽散,我不信你真不明白。”
黑衣女子停下敲打桌面的手指,看着眼前这个长相尚佳,但气质无人出其左右的年轻男子,摇摇头,说道:“你出现晚了,晚了三年。”
“上清明慧剑经,我已快圆满,就差最后一步,自斩情丝,今日上山,就问最后一句。”
“从未欢喜过我。”
“从未。”
年轻男子拿起青竹,起身离开。
竹屋外,男子站在湖边,看了一眼湖中竹屋,以及竹屋中飘荡的那一袭刺眼的破碎青袍。
握住青竹,好似随手一挥,翠绿剑意荡漾而开,恰如一轮绿色弯月。
剑意将湖水分为两半,自己,在清澈见底这一边,竹屋立在浑浊不堪一边。
两相对望,男子把翠竹抗上肩膀,哼着轻快的小调,步伐悠哉的向山下走去。
我以我剑斩我情,未曾相识未相知。
楚青丝对于男子那堪称大成的剑意没有半点在意,竹屋随着剑意带起的浪潮飘荡。
她稳稳的站在竹屋中,手指抚上那件破碎青袍。
轻声呢喃道:“他怎么能和你比,你可是说过不管尸山血海,不管杀戮滔天,都会与我并肩。那么怕死却为了我敢死的人。他就算再好,也比不了,比不了。”
扛着青竹的男子,走到山脚下,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跟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声音带着呜咽。
“我可是比长安那人更早化龙,我可是有望不惑之年得神游,我可是二十有余就可以追着化龙第三步的清歌满九江打的人。”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在你这里受尽委屈不得半点好,凭什么啊!!”
这一日,常洛背对天元前往南唐。
这一日,被江湖传闻最有可能超越长安那人的年轻人,他的上清明慧剑经终究留下了一丝破绽。
他没能斩掉自己的情。
楚青丝轻轻叠好那件衣袍,放在胸前,从与男子背对那一面下山。
她要下山杀一人,她怕再不杀,自己会忘了那个满脸稚嫩的少年。
想起那张已经永远长不大的脸,楚青丝嘴角挂上一抹轻轻的笑意,温暖如春。
可身上气势,血煞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