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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寻找卫华姐》(短篇)

我就是卫华姐。

昨天小金跟我说,卫华姐,有个人在网上发贴寻找卫华姐,是不是找的你哦。我说怎么会呢。我又不在网上跟人搭讪,也不发贴,也不开博客,只是偶而出于某个实用主义目的到某个角落去潜一下水,从没过冒过泡泡,要找我的人,才不会到网上去找。小金说,那也不一定哦,人多力量大,他是发动群众一起找罢。我说,这倒是的,先就把你发动起来了。

我本来不想把这件事想下去,可是过了一天,小金又跟我说,卫华姐,雷人啊,一夜之间冒出来好多个卫华姐。我说,那就好,总有一个是那个人要找的卫华姐。小金说,可惜没有,楼主说,虽然都是卫华姐,但是暗号没接上。我嘲笑说,还暗号呢,地下党接头啊?小金朝我摇头,一付恨铁不成钢的嘴脸,但还是没甘心,又说,卫华姐,你知道那些对不上暗号的卫华姐怎么样了呢?我说,你是不是看谍战剧看多了,不会被当成叛徒枪毙了吧。小金说,枪毙?谁枪毙谁噢,差点把楼主给拍死。

我有我的事情和心事,哪个耐烦听这些,可小金还就偏纠缠住了,有心要给我找点故事来,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拍楼主?我说不知道。小金说,就是因为对不上暗号,因为楼主说了,对不上暗号,就不是卫华姐。我轻描淡写说,不是卫华姐就不是卫华姐罢。小金说,可那些卫华姐说出了好多卫华姐的故事,有的说自己铁定就是卫华姐,但因为时代久远了,所以记不得暗号了,也有怪楼主自己记错了暗号,还有一个说,都什么朝代了,还沿用老暗号,早就该改暗号啦等等。我勉强给了她个笑脸,实在是没兴趣继续这个话题。

小金却又说,这些卫华姐也够执着着,眼看着成不了卫华姐,就联想到和卫华姐有关的人,有说是卫华姐的妈,有说是卫华姐的表大爷、卫华姐的干爹,还有一个说,找不到卫华姐,卫华妹你要不要?真是什么鸟都有。小金笑道,全是油菜花。我跟着笑了一下,应付她而已。反正不管我事。

又过了一日,小金又蹭到我的办公区。我就觉得奇怪,这小金虽是我的同事,但平时跟我也不算热络,她的办公区跟我隔得老远,可自从看到了寻找卫华姐的贴子后,她老是来。

她没开口,我就先说了,小金你怎么又来了,是不是你在兴风作浪,贴子是你发的吧?小金说,怪了,我要找你,还用发贴子吗?你就在我面前嘛。我说,那也不一定哦,有些人有眼无珠,就在面前也看不见噢。总算是报了她一箭。小金却蛮乐意领受,说,卫华姐,我有个直觉,那人就是找你的。不等我问为什么,她又说,因为我觉得他和你很象。我倒奇了怪,问说,你见过他?小金说,倒是贴了个头像,是一只猫,不会就是他本人吧。又说,只不过我揣摩他的口气,看他写的东西,看他的风格,似乎和你是一类人。我说,一类人?什么人?小金说,鸟人。同事都哄笑起来。小金说,卫华姐,我不是骂你,也不是骂鸟,我从来都觉得鸟人是特别美好的事情,你想想,又能走又能飞,多好。

我说,我飞过吗?小金说,你坐在那里发呆的时候,一定在飞。我没想到这丫头还能说出这样哲理的话来,但我还是不认为寻找卫华姐和我有关,我对小金说,小金,你有什么心思就跟我直说吧,是不是男朋友出状况了?小金说,卫华姐,你以为我花痴啊,我再告诉你一点信息,他去的那个吧,叫老地方吧。

我心里果然动了一下,说,老地方吧?还有这样的吧?小金说,唏,什么吧都有,宁缺勿滥吧,子虚乌有吧,还有一个叫精神病发作期吧。

说实在的,我心里又动了一下,问小金,那个发贴的人,是叫建国吗?小金说,贴吧里哪有叫建国的,都穿马甲。我说,那他叫什么?小金说,我告诉过你了,他叫鸟人。

我承认是老地方这个名字打动了我,因为我刚刚经历了一次老地方的遭遇。

几天前一个下午,我接到高林电话,说,卫华姐,建国回来了,要请我们聚一聚。我就觉得奇怪,这个建国,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又一起工作,后来我们终于分道扬镳了,他和小军、小月几个人出去闯天下,北漂的北漂,南巡的南巡,剩下我们几个留守在老地方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工作和生活,开始一两年,还有些联系,但后来就断了,断得很彻底,彼此不再来往,也不再有消息。这没有什么奇怪,奇怪的是建国这家伙,从前是跟我最铁的,现在回来了,不先来找我,倒去找高林。

高林哪能不知道我这点心思,说,卫华姐,他先打听到了我的手机,就打给我了。我说,行啊,找谁都一样,到哪里聚呢?高林说,建国说了,老地方。我说,老地方是什么地方?高林说,嘿,卫华姐,你跟我问的一样,我也忘记了老地方。高林这一说,我才想了起来,是有一处老地方,当初我们没有分手时经常聚会的地方,可这么久了,那个叫西七的小饭店,还会在吗?高林说,建国说了,还在,他已经订了包间。我怀疑了一下。高林又说,要是不在了的话,建国怎么订得到包间呢。最后高林把西七的地址转发给我,建国写的很详细,新衙街和旧学坊交界处往右拐进旧学坊,旧学坊里第二条巷子,叫莲花巷,莲花巷12号。

我揣着这个曾经很熟悉、但又早已经遗忘了的详细准确的地址,晚上就去了,上了出租车,我报了地名,见司机点了点头,我就更踏实了。我从城东赶到城西,路途遥远,好在建国定的是晚七点,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在路上消磨,只是眼睛看着计价表上的数字快速翻滚,心里就没的痛了一下,好你个建国,吃你一顿隔代饭,代价还不小。

哪曾想到这才是代价的开始,那司机载我到了城西,似乎就迷了路,但并不说话,只是嘴里“啧啧”作响,我看出奇怪,问他,是不是找不着路?司机不理我,嘴里又开始“咦”来“咦”去,“咦”到最后,他不能不理我了,也不能保持面目一直向前的姿态了,他侧了一下脑袋,斜眼看了我一下。这下轮到我“咦”了,我说,咦,我告诉过你地址了,而且,这里差不多就是新衙街了。那司机还是金口难开,车子再往前,看到了竖在街头上的路标,正是新衙街,说明我们已经开到了新衙街的尽头,司机设法调了头往回开,我的脸贴在车窗玻璃上,睁大眼睛朝外面看,不要错过了旧学坊,可是天色已经黑下来,看不清楚,司机似乎有点恼,但他又恼我不得。错不在我。又开了一段,可能感觉又快到新衙街的另一个尽头了,司机终于忍不住了,停了车,打开车门,下去拉住一个路人问路。问完路上车,司机打了方向盘又调头。我说,又开过头了?司机只管沉着脸往前开,仍没发现旧学坊,一会又开到刚才已经到过的新衙街的那个尽头,别说司机不干了,我也不干了,我说,算了算了,我下车了。我付车钱的时候,司机才说了一句,旧学坊可能拆了。我气得大声说,不可能,还有人在那里等我呢。那烂车屁股一冒烟开走了。

下了车我的心情忽然好起来,旧学坊一定就在附近,走几步就到了。真是如有神助,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旧学坊的路牌,我心里刚一激动,很快却又犯犹豫了,这旧学坊和新衙街是十字交叉状,而不是丁字交汇状,我可以从两个坊头进入旧学坊,这才发现,建国让我们往右拐,这是个错误的指示,他怎知道我们从哪个方向进入新衙街呢。且不管那么多了,好在旧学坊已经找到,大不了我走错一头,回出来再进另一头必定是了。

没想到我又错了,我从这头进入旧学坊,旧学坊里第二条巷不是莲花巷,第三条也不是莲花巷,第一条巷也不是莲花巷,我回出来,又从另一头进入,还是没有莲花巷。我退出来,街头上有个书报亭,我过去打听莲花巷,那个卖报的妇女说,莲花巷不应该从这里走,你要绕到望亭路的口子进去。我不知道那个望亭路在什么地方,报亭妇女说,这个圈子绕得远呢,你要打个车。我重新上了一辆出租车,这个司机比刚才那个司机好一点,我上车时他还说了一声你好。但是他绕了好一会,眼看着没希望找到望亭路进入莲花巷的口子,就好不到哪里去了,跟我说,你下车吧,我要交班了。我说,都是六点交班的,都七点了,你交什么班。那司机说,我就是七点交班。我说,我可以投诉你的。司机说,你投诉好了,没有人投诉的司机不是人。我一边生气一边下车,正好高林的电话来了,没等他开口,我没好气说,高林,你搞什么搞,我找不到西七。高林说,卫华姐,我也找不到西七。又说,我刚才打电话问了小刚他们,他们也没有找到。我说,高林,建国回来,你见到他了吗?高林说,没有,他直接打电话给我的。我说,那你看看他的来电显示。高林看了,说,1390后面是103,这好像是北京的手机。我说,明白了,建国在北京搞我们呢。

自认倒霉吧,各自回家,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高林就来电说,卫华姐,建国来电话了,向我要你的手机,我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没给他。又说,可我想想还是不对,建国他为什么要在北京搞我们。我想想也不对,我决定去做一件事情。

上午单位不忙,我抽个空子又跑了一趟新衙街,因为是大白天,眼目清亮,一下子就找到了莲花巷,只是没有12号,什么号也没有,整条莲花巷都拆了,用蓝色的围板围起一个大工地,我看不见里边是什么,往前走了走,终于找到一个缺口,朝里探望了一下,就是一片虚墟。有个工人见我张望,过来说,你找人吗?我说,我找一个地方,莲花巷12号,就是这儿吗?他说,不知道,我是外地人。说罢他钻进工棚里去,过片刻又退出来说,昨天晚上也有个人来找的。我说,什么样的人?他摇了摇头说,天太黑,看不清,男的。

我打电话告诉了高林,高林说,算了算了,不跟他计较了。我叹口气说,老地方已经不是老地方了,没地方可找老地方了。高林说,卫华姐,说话绕这么大的圈子干什么啊?我回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惊出一点虚汗。

小金帮我进入那个老地方贴吧,可我没有注册,发不了贴,小金说,你当下就注一个罢,我说多麻烦,她说,一秒钟。又说,我帮你弄,你叫个什么。见我不吭声,又麻利地说,我替你想一个罢,一败涂地,两叶掩目,不三不四,吆五喝六,七上八下,十生九死,你挑吧,保证没人用过的。我说,那是,现在的人,互相就是靠踹。小金说,不踹了不踹了,你自己想吧,你叫什么。我说,我叫卫华姐。小金刚要否定,嘴还没张开,忽然双手一举,朝我竖起两个姆指,说,牛,牛,我叫卫华姐。就劈劈啪啪地替我注了册,我心里笑她,你以为你是卫华姐啊。注册成功,该我打字发贴了,我就打字发贴说,鸟人你是建国吗?

谁知道鸟人什么时候才会回复,或者根本就不回复。我是不会等的,我得干自己的正事。那小金好像没事可干,到她自己的电脑上去等了。等了一会,那人的回贴来了,问,你是卫华姐?小金赶紧又跑过来,说,卫华姐,我说的吧,他在等你呢。她又看着我打字发贴,我说,我是卫华姐。他马上回贴说,你是卫华姐的话,你应该知道暗号。我说,哪来的暗号,从来就没有暗号。那鸟人竟笑了起来,说,对上了,卫华姐,就是你。

小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明白了,感叹说,原来暗号就是没有暗号,那么多聪明人都只管往暗号里想,偏没有往没有暗号里想。

倒把我的想象给搞起来了,我猜想他就是建国。小金见我激动,反而又说,淡定,卫华组,要淡定。

现在我们对上暗号了,我就是卫华姐,他就是建国,我们可以约了见面,但是我吸取了上回的教训,我说,建国,有什么事你到我单位来谈,我单位一楼大厅,有咖啡座,没人打扰,今天下午一点。我以为难住他了,他在北京,怎么能到我单位来呢。哪料建国一口答应,倒给了我个措手不及。

建国不是我的初恋情人,我不会因为去见建国而慌乱,但我确实有点不淡定,我说,这个人,什么人,去无踪来无影的。小金说,咦,咦,我早告诉你了,他是鸟人。鸟人就意味着飞来飞去,你看到鸟飞来飞去,但是你又不知道哪只鸟是哪只鸟。

建国应约到我单位一楼的咖啡座等我,我走过去,朝他看了看,他喊了我一声卫华姐,但我发现他是不建国,而是有点象我们的另一个朋友国庆,那是我们的另一个朋友。我说,国庆,你干什么?那人说,卫华姐,你再仔细看看,我是建国。我说,国庆,你干吗要冒充建国?那人说,天地良心,我没有冒充,我就是建国,不是国庆。我心想,这个鸟人,到底要干什么?那人又道,卫华姐,你看我这里有一颗痣,国庆没有痣的吧。我不记得国庆脸上有没有痣。我说,有的痣是娘胎里带出来,也有的痣是后来长出来的,你开这么无聊的玩笑,有意思吗?那人说,我干什么要冒充国庆,他又不是大佬。两个僵持了一会,建国又说,其实我自己也奇怪,前几年我生了一场大病,脱了形。我又朝他仔细瞧瞧,还是怀疑,我说,但你不怎么象生了大病的样子,也不瘦,气色也不错。建国说,这个我真是解释不清楚了,我脱了形以后,慢慢调养,后来又恢复起来了,胖了一点,一照镜子,我也以为是国庆呢。

这鸟人,硬说自己是建国,我也不跟他争了,就认他是建国算了,我说,建国,你回来干什么,找我什么事?建国说,我家有处老宅,想麻烦你帮我卖了。我说,你家老宅,不会是莲花巷12号吧?建国知道我在揶揄他,赶紧说,莲花巷的事情我可以解释清楚的,那天我下了飞机就想找你们一聚,又不想太麻烦你们,就想起了老地方,一打114,西七果然还有,我就订了座。我哪知道它早就搬了地方,虽然还叫西七,却不是从前那个西七了。我想了想,说,就算认你这个解释,但是卖老宅怎么能让别人代办呢。建国说,想麻烦卫华姐和我一起去公证处,办个委托。

事情进展这么快,我有点发愣,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说,那也不行,卖房子得夫妻双方一起到场,办公证也一样哦。建国说,我没有夫妻双方,我只有一方。拿出一张纸来,朝我扬了扬,说,这是证明,证明我是单身。我也没看他的纸,问道,你离了?建国说,还好,你没问我离了几次。我说,建国,你有那么大能耐。

我陪建国到所在区的公证处去,材料递进去,立刻就被扔出来,建国的身份证正好掉在我的面前,我朝那照片一看,难怪人家要扔出来,我又朝建国的脸看了看,忍不住又说,建国,你真的是国庆哎。建国说,卫华姐,你怎么又来了,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有结论了。我说,可是人家不给你结论。

建国指了指我说,她能证明我是建国。那人并没看我一眼,只说,她是谁?建国说,她是张卫华,她有身份证和其他有效证件。倒惹得那面孔铁板的人笑了起来,说,她有证明也只能证明她是她自己,不能证明你是你自己。

我才想到,原来建国找我,是为了让我证明他,我这个人好说话,他说他是建国我就可以算他是建国。只可惜我算他是建国,没有用,一点用也没有,他身份证上的照片已经把他出卖了。建国有点着急,和那个人讲道理说,你想想,如果我是假的,我完全可以用一张假身份证来蒙骗,换上我现在这张脸,你就看不出来了。那人觉得建国讲的道理完全不成为道理,他只是说,反正这个人不是你。建国说,那你说我是谁?那个人说,我不知道你是谁,反正你不是身份证上的这个人。

建国朝我看,求我的救兵,我救不了他,我说,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你吧。他也不看自己的身份证,只说,我知道不象,那是因为我生了一场大病。那个人呛说,你倒没有说你整了容。

我两个无法可想了,站也站累了,退到一边坐下,先歇一会,我说,建国,算了吧,别委什么托了,你就自己去卖老宅吧。建国说,我要是自己能卖我就不麻烦你了,我已经订了今晚的机票。我们正在商量,旁边来了一对老夫妇,也坐下来,那老先生跟我们请教说,同志,怎么才能证明我们是一对夫妻?

我和建国对视了一眼,建国先说,拿结婚证出来罢。那老先生说,结婚证丢了。我说,补办结婚证罢。老先生说,不给办,因为没有证明证明我们是夫妻,可我们确实是夫妻,我们已经过了金婚。我又想说,到双方单位开证明罢。可是我没有说出来,因为这是常识,肯定有人会指点他们,估计他们也没搞到单位证明,也许单位早就没了,也许从来就没有单位,什么可能都有,总之他们现在无法证明他们是夫妻。老先生朝老太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再问我们什么话。我倒是顺便替他们想了一下,他们为什么要证明自己是夫妻呢,买卖房子?立遗嘱?或者其他什么需要?不过我并不需要答案。

老夫妇的难题不仅没有让建国泄气,反而给他鼓了劲,建国说,卫华姐,他们这么难都在努力,我们继续。重新回到办事那处,建国说,我有办法了,你们上网查。那个人说,你叫崔建国,全国叫崔建国的有多少?建国说,输入我的各种特征,我不相信有一个和我完全相同的崔建国。

那个人倒也不嫌麻烦,就上网去查崔建国,按照建国提供的种种特殊条件,果然找到了一个匹配的崔建国,打开网页,赫然就是一张大头像,年轻帅气,我叫了起来,建国。那工作人员说,是呀,这照片上的才是崔建国,身份证上的和这张差不多,也是崔建国,可你不是。建国急赤白赖了,说,我要不是建国,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不知道就是什么了。我说,就是鸟人。那个人以为我在骂人,赶紧劝说,有话好好话,女同志还出粗口啊。建国赶紧替我洗清说,她没有骂人,我就是鸟人。

话题又下不去了,思路也堵塞了,开始是那个人态度不好,现在我们火冒起来。他耍态度时,我们阿谀奉承,等我们火冒了,他倒和蔼可亲了,提醒我们说,再仔细想想吧,还有没有其他可以证明你是崔建国的证明。我们还真的想了一想,想起一个人来,也是我们的发小,叫周冬冬,他现在就是这个区的区长。

我赶紧报上周区长的名字,那个人笑了笑,说,报区长的名字有什么用。我说,我可以给他打电话,让他跟你说。那个人又笑说,我怎么知道电话里的人是不是周区长,再说了,我们小小的办事员,从来接触不到区长,也不认得区长,这不能算证明。建国气得拍了一下桌子,说,依你这么说,我就不能证明我是崔建国了。那人说,你本来就不是崔建国嘛。你们就别跟我打马虎眼了,我也不怀疑你们是诈骗,诈骗没这么理直气壮的,知道你们好心是替别人办事的,你们还是让他本人来吧。

他本人已经来了,哪里还另一个他本人呢,我已黔驴技穷,建国拉了我就走,边走边说,卫华姐,你不是说我象国庆吗,那国庆也必定有象我的地方,我们去找国庆。

我们去找国庆,找来一看,国庆长胖了,和建国身份证上的照片还真有点象,更重要的是国庆脸上也有一颗痣。我奇了怪,说,国庆,你从前有这颗痣吗?国庆说,从前就有,不过从前痣小,一般不会注意,现在长大了些。我们把话跟国庆一说,起先国庆觉得很荒唐,不肯去,建国说,你不信,我也不信,卫华姐也不信。但事情就是样的,你跟我们去看看,不行就拉倒。

国庆就跟我们走了一趟,还是那个办事员,一看国庆到了,说,我说的吧,你们早把本人弄来,也不必费这么大的周折了。又严肃地对国庆说,崔建国,以后办这类公证,一定要本人亲自到场,现在的人眼睛都凶,你想蒙街道办事处、蒙居委会都难,别说蒙公证处了。

我们办妥了委托书,建国已将出售老屋的有关内容通过中介挂到网上,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他走了,剩下来的事情,就由我对付了。

建国象鸟一样飞走了,倒丢下个包袱给我,不过我也没那么傻,买房的人,爱来不来。

小金又蹭过来了,问我,卫华姐,有人买房吗?我说没有,要不你买吧,也让我了却个心思。小金笑道,我才不要。又说,要不我发个贴,看看有没有上钩的。我说,这种广告贴,你能贴上去?小金说,我隐晦一点,试试吧。

就发了一个,只写了一句:有老地方一处。

果然有人来和小金搭讪了,他们似乎对看不见的东西更有兴趣,又由小金转交给我,我请他再回头去看看中介那儿挂着的实实在在的内容,还有建国提供的照片。

那个买主要看房,我跟他约了时间,带上钥匙就去建国的老宅。那地方我没去过,不过这一次还算幸运,不是莲花巷12号,比较顺利就找到了,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房子也旧了,小院里有几户人家,东西杂乱,但画面很安静,与“老地方”倒是相符的。我们进去都没向人打听,知道最西边一间就是。

那个人看了看房子,倒是满意,对价格也没有太大的意见,最后看房产证的时候,他怀疑起来,说,你是崔建国?我心一虚,赶紧说,我不是。那人说,房子不是你的?我说,我代朋友卖的。他说,你朋友呢?我说在国外呢。他就往外走,不想和我谈了。可我得抓住这个机会,我说,我有他的身份证复印件和委托书,拿出来给他看,他不看,说,这种东西,造一个假的,太容易了。又说,哪有卖房子房主不出现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两天,又有人来了,这回我先说明了,我是代朋友卖房的,但手续齐全,这个倒比较爽快,说,有手续就行。过来看了房子,也还满意,又仔细看了委托书和其他资料,最后问我,房主人呢?我说,在北京。他说,那等他回来再说吧。又走。

我回来想给建国打个电话,结果却打到国庆的手机上去了,我请国庆再帮一次忙,国庆好说话,又答应了,我打电话给那个买主,说,房主回来了。那人说,咦,这么快?我说,也是巧了。

我们又约了,仍然在老宅那里见面,那人一进来就朝着国庆看了看,拿了建国的身份证复印件对比了一下,说,象倒是蛮象的。又说,但是哪有这么巧的事呢,说回来就回来了?又问国庆,你这房子多少年了,多长时间没人住了,你的邻居都是干什么的,国庆答不出来,那人的脸就沉了下来,说,你脸上这颗痣是假的吧。国庆先慌了,我赶紧镇定说,痣怎么会是假的,不信你自己摸一摸,看会不会掉下来。那人说,不管它会不会掉下来,反正它的位置不对,你身份证照片上,痣在这个部位,你本人脸上,痣在那个部位。我说,痣是真痣,但是痣长着长着也会移位的。那人说,你怎么不说他的脑袋移位到别人的脑袋上去了呢。稍停一下,又说,果然我掉以轻心了。

我说,你怎么掉以轻心了?那人说,别人提醒我,买二手房要小心,要看房产证,还要对上房主本人,否则很可能是诈骗。我还想,哪有那么巧让我给碰上。

他不买房子就算了,居然还报到派出所去了,把我和国庆都请了进去,结果当然是会出来的,但是搞得我好冏,国庆生我的气说,卫华姐,我觉得你已经不是卫华姐了。单位领导也批评我说,张卫华,你工作的时候怎么没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呢。

见小金冲我笑,我心想,你先别笑,等我来收拾你。她是始作俑者,我不报复她报复谁去?但是我没她鬼点子多,想不出整她的好办法。下班的路上,我坐在公交车上,车子经过一条街,街边有个音像店,店里正在播放一首歌,音量很大:直到开始找不到你,直到终于不想找你,直到擦身而过也不认得你。

我重复地哼哼着这几句歌词,一直哼到下车。

过了一天,小金又来了,说,卫华姐,奇了怪了,又有人寻找卫华姐了。我说,这回又是在谁寻找卫华姐,不会又是鸟人吧?小金似乎有点迷惑,说,一个叫金三角的。我说,咦,金三角?这不是你以前用过的网名么。小金说,我有吗?我有用过这个名字吗?我说,怎么没有呢,我们还笑话你,那可是世界头号毒品产地,你取这个名字,找拍呢。小金恍恍惚惚说,我的妈,我注册过的名字,我竟然忘了。我说,你用过就扔的名字何止几多,怎么就不会忘了呢,当然会忘,我记得你还叫过“打死也不承认”,叫过“乌烟瘴气”等等。小金又想了想,说,是呀是呀,我现在想起来了,我还有一个“你已经不是你”。我说,那就对了,这个金三角肯定是你。小金说,难道这个寻找卫华姐的贴子是我自己发的?我说,有可能,但是你干吗要寻找卫华姐呢,你不是说过,我就在你面前,不用寻找吗?小金彻底迷糊了,说,难道还有另一个我?我说,难说的,有的人一个人分裂成好几个人呢。小金说,卫华姐你别吓唬我。我说,我没吓唬你,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有几个卫华姐。

小金迷迷登登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去了,只过了片刻,她又过来了,说,卫华姐,又有人来了。我说,什么人?小金说,自称卫华姐。我说,她说什么了?小金说,她和她的妹妹已经失散许多年了。我说,小金,恭喜你啊,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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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争之世,群雄并起,一位位绝世天骄在此世演绎着独属于他们的传奇一名背负着重大使命的少年自神秘之地而出,向着璀璨的大争之世高歌猛进,镇压各方天骄,灭杀各路强敌终于有一天,当少年驻足回首之时,已然发现自己走到了所有人的最前面,遥望来路,已然铺满了敌人的尸骨
  • 御制官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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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其巧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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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工智能能否取代人类?一个人,能否创造历史?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 嗜书瘾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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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百病有已时,独有书癖不可医;一本嗜书如命者的解脱指南;一本无可救药的爱书人的黑色幽默告白;新一版重度来袭。《嗜书瘾君子》作者以幽默诙谐的手笔,娓娓道出对书籍的搜求、阅读与收藏的痴迷,把爱书人的种种病状一一列举出来,让我们看了不仅会心一笑,更会连连拍案叫绝。在轻松自如的笔墨中,作者带我们回顾了图书的历史、风格,书痴的百态,收藏癖的种种表现以及各种类型的买书人,可谓妙趣横生,别有风味。
  • 道鼎传说

    道鼎传说

    鼎阳躺在坚硬的床板上,翻来覆去,床板"咯吱"的响个不停。往窗外瞟了一眼,外面已经蒙蒙亮了。深深的叹了口气,快速的穿上衣服,收拾起来--从水缸里舀了瓢冰冷的清水,匆匆忙忙的把脸洗了,冰冷的水刺激着他的皮肤,但他也顾不得了,洗好后就亟不可待的跑了出去。赶紧蹲下身子,开始忙活起来。
  • 老婆的头号黑粉

    老婆的头号黑粉

    穿越平行世界,拥有了一个简单又平凡的家庭,江北只想和谐幸福的度过这一生。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老婆竟然是一个小明星。明星?不喜欢老婆当明星。……若干年以后。记者:江先生您好,请问您太太的事业有如此巨大的成就,这里面是否有您的功劳呢?江北:有吧。记者:可是据我们的调查发现,在幼幼出道的这些年里,您曾注册过1958个微博账号、3240个贴吧账号、以及各大论坛账号黑过她,有人怀疑您就是多年以来一直潜伏在黑暗中的黑粉头子,不知您对此有什么解释呢?江北:谣言,都是谣言。全订群:609673215
  • 妖之约

    妖之约

    曾听闻,这个世界上有妖。妖存于各处,也存于人心,也曾走过万里。妖不一定是妖,人也不一定是人。妖的悲欢,人的离散。也许,一切都是注定。她,寻找着曾经的千年之约。
  • 如净禅师语录

    如净禅师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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