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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言:聊斋写绝情场

何谓“情场”?《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为:“指有关谈情说爱的事。”

《聊斋志异》问世前,《西厢记》、《牡丹亭》,杨贵妃、杜十娘、玉堂春……各类爱情故事早已脍炙人口。蒲松龄如何在“情场”掀更大波澜?他施出“五恋”绝招,写人间之恋,更写人鬼之恋、人狐之恋、人妖之恋、人神之恋。写得奇美奇趣、光怪陆离,令人目不暇接。

A.人鬼之恋

凄美的聊斋女鬼最能牵动读者心弦。连琐、小谢、伍秋月、宦娘、晚霞、鲁公女……她绿裙飘飘,她甩出鲜花朵朵,她骑着黑色马驹。她弹着叮咚琴曲。她吟着优美诗篇……一个一个向读者冉冉走来。她们在花样年华丧失了生命,生活在阴冷坟墓里。她们用诗句述说哀愁。到人世寻找温暖,寻找爱情,想回归人间。聊斋女鬼在书生面前蓦然出现和悠然消失,像一阵微风,像一缕轻烟。这些弱不禁风的女鬼、忧愁伤感的女鬼、以泪洗面的女鬼,引起人间书生怜香惜玉的柔情。而爱情能起死人而肉白骨。聊斋女鬼靠跟她们打交道之正人君子的浩然正气导引,或者走出阴冷的坟墓,或者走出祟人的魅影,或者再世为人续前缘。蒲松龄创造出聊斋女鬼不再生存的存在方式:“美丽、柔弱、怕冷、忧愁、爱诗。”这是聊斋女鬼俘获人间书生和几百年来的读者的灵丹妙药。当然啦,对披着美女画皮的恶鬼要特别警惕。

B.人狐之恋

聊斋想象奔驰,有所谓“飞翔的灵魂”是部成人童话。其中最吸引读者眼球的是狐狸精。中国人习惯把淫荡迷人的女人叫“狐狸精”。聊斋彻底颠覆了狐狸精传统形象,创造了多彩多姿、媚丽迷人、智谋超群的狐狸精群像。她们风华绝代、风情万种地向读者款款走来:娇娜、细柳生姿、娇波流慧、纯如水晶的阳光女孩;婴宁,爱花爱笑的狐女,有道家式心地超然的境界;阿绣在追求形体美的过程中,造就心灵美;辛十四娘是狐中仙;红玉是孤中侠;狐妓鸦头可与唐太宗的宰相比肩;青凤、凤仙、莲香……各有各的勾魂故事,却同样摇曳多姿。聊斋狐狸精思想自由,活力四射,行为豁达,不受封建礼法约束,既用迷人风采吸引男人眼球,又充满独立意识和舍已精神。想爱就主动地爱,想恨就大胆地恨,想合就义无反顾地合,不想合就拂袖而去。她们是处理难题的能手,靠过人才智在社会安身立命。不做男人附庸,活得自在潇洒。她们能在男人受难时施救,也能把负心汉押上道德法庭。

C.人妖之恋

聊斋妖精品类最多。大自然有什么生物,蒲松龄就相应创造什么“亦物亦人”“亦妖亦人”的精灵。千姿百态的精灵,由虫、鸟、花、木、水族、走兽幻化而成,从天上,从水中。从深山密林,从蛮荒原野,为寻求挚爱真情,纷至杳来。聊斋创造花解语,把牡丹、菊花、荷花变成士子贤妻:葛巾艳丽,像花大瓣繁的紫牡丹;香玉飘逸,像冰清玉洁的白牡丹;黄英俊爽,像笑迎秋风的悬崖野菊;荷花三娘子清新高雅,像出污泥不染的芙蓉。一个个带翅膀的精灵彩翼翩翩向人间飞来:绿蜂变成绿衣长裙、婉妙无比的少女,做书生爱侣(《绿衣女》);鹦鹉因主人对幼子说喂鸟,“将以为汝妇”,就修炼成娇婉善言的美女,到人间兑现“婚姻之约”(《阿英》)。《花姑子》写重情重义的香樟精;《阿纤》写善良勤劳的高密老鼠精。大自然最凶恶丑陋的动物扬子鳄幻化成秀美公主,给有放生之德的陈生带来富贵神仙生活(《西湖主》);一老一小美人鱼,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白暨豚,小的幻化成爱诗少女,用聪明智慧争取爱的权利,老的用生命保护女儿的爱情(《白秋练》)。粉白如玉的智谋才女乃书中蠢鱼所化,她用幻术在统垮丈夫面前保持清白,用幻术驱走抢夺自己的恶人(《素秋》)……

D.人神之恋

仙界是贫困潦倒者的海市唇楼。浮浪子弟罗子浮进入仙女翩翩的山洞,以蕉叶为锦衣,收白云为丝绵,翩翩淡泊宁静的人生态度感化了罗子浮、成全了罗子浮(《翩翩》);穷得娶不起民女的马二混,娶天上仙女为妻,居所变成雕梁画栋的官殿,粗布衣变成貂裘绸缎(《蕙芳》);洞庭湖上失礼于仙姬的柳生,靠跟洞庭湖主柳毅胡搅蛮缠套近乎,竟既逃脱灾害,又得到仙女(《织成》);被贬滴人间的嫦娥能变幻成各朝各代美女,环肥燕瘦,随心所欲,宗子美得到一个嫦娥,历代美女都留在他家中,真是聊斋男性美好的乌托邦(《嫦娥》……更重要的是,蒲松龄借《画壁》创造了“幻由人作”的哲学:只要你对生活中美好事物执着追求、热切盼望,你所期望的一切,就可以在你面前出现。“幻由人作”是整个聊斋小说的哲学理念。

E.人间之恋

现实爱情丰富多彩。《王桂庵》写官宦子对船家女一见钟情,茫茫人海苦苦寻找,痴情感动上帝,佳梦指引路途,花好月圆;孙子楚为心上人阿宝,先离魂追随,后化鸟追随(《阿宝》);侠女“我的人生我做主”,不要婚姻形式,只要男女互相的义务(《侠女》);嫌贫爱富的姐姐拒绝嫁给“牧牛儿”,妹妹代嫁最终成宰相夫人(《姊妹易嫁》)……

人鬼狐妖,不管什么恋,或描写生死不渝的爱情,或描写为爱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或描写建立在共同理想基础上诗意的爱……构成聊斋最美丽的风景。朝秦暮楚的登徒子、见利忘义的豺鼠子、玩弄女性的儇薄子,在聊斋中受到严厉惩罚。其实,聊斋情场只是芸芸众生的别致窗口。聊斋情场离不开官场,离不开考场,离不开市场。

2005-2007年,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播出24集《马瑞芳说聊斋》,在社会上掀起“聊斋热”。有一次签售活动曾有出生在中国的五岁波兰女孩和中国八十高龄读者同时到场。许多作家朋友如贺敬之、柯岩、铁凝、陈忠实、莫言、李存葆、张海迪……都曾与笔者交流看“说聊斋”的感受,给予鼓励。作家朋友和广大读者对聊一斋的热情,启发我站在当代女性的立场,采用现代视角,重新解读聊斋故事。遂有《马瑞芳评说聊斋之情场》、《马瑞芳评说聊斋之官场》“双子书”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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