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池田喜欢上马家神像，让马永年犯了愁，那可是保佑马家多年的神像啊，怎能拱手让池田当普通艺术品去把玩呢。他苦思冥想也没好办法，就琢磨先把神像藏起来，可日本人逼着要怎么办？他思索着就走出马家大院，来到清河大堤。他想啊，可怜善良和懦弱的清河镇人，面对日本人的奴役和凌辱，往往都表现得畏缩和胆怯，只要眼前的事情不是危及到自身安全和家人性命，谁都不会想到与鬼子进行抗争，包括自己，但他也理解清河镇人，更原谅自己，因为毕竟是平民百姓，受点儿气，忍点儿气，能过平安日子就是万福了，谁敢跟日本人抗争？于是他就感叹：眼看着时间一长，清河镇的日本人和老百姓都渐渐适应了彼此的存在，整天看着鬼子兵扛枪巡逻，看着伪军维持治安，老百姓都小心翼翼地做刺刀下的买卖营生，过着紧张的起居生活。
走着走着，就看见马连玉和几个年轻人在小树林练武，马永年知道好多喜好脚手功夫的清河镇人都在这里练武，他没心思看，就折返回家了。
马连玉几个年轻人正练得带劲的时候，突然来了两个身背“三八大盖”的鬼子，叽里哇啦地叫了一通，之后，一个鬼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把步枪交给同伴，脱下上身的军装，大大咧咧走到马连玉跟前，突然就拉开架势，来了个骑马蹲裆势，然后向马连玉招手，意思就是较量一下。马连玉见小鬼子要和自己挑战，心里很是矛盾，想起爹曾多次告诫自己一定不要招惹日本人，以免招惹祸端，同时他也非常担心害怕，就双手作揖，弯腰施礼，意思是不要比武。可小鬼子却不肯罢休，一边往前挪步一边哇啦哇啦地吼叫。马连玉见眼前这阵势是躲避不开了。没办法，马连玉整了整衣服，硬着头皮慢吞吞地点点头，开始和这个身材高大，目露凶光的小鬼子交了手。
马连玉因为胆怯，已经在心理上输掉了五分，更何况他所面对的这个日本兵还是一个有着柔道基础的“练家子”，因此，双方交手没过三个回合，马连玉就被摔在地上。马连玉想趁此机会退出比试，就坐在地上不起来。小鬼子狂妄地笑了，但却感觉不过瘾，一再地打手势，示意马连玉快起来接着比试。马连玉无奈，只得起身再次迎战，没过几个回合又被小鬼子狠狠地打到在地。
清河镇这地方是水陆码头，历史上曾出现过不少著名武术家，在保定府吴佩孚部队担任武术教官的就有好几位，跟着名师练了十几年通臂拳的马连玉，在清河镇习武的年轻人中算是出色的，人长得周正精神，身上的功夫也不同凡响。但今天和这个小鬼子交手，却一连败了好几场，其实，马连玉心里最清楚，就是怕惹事，宁可自己受点委屈，所以就接连失败，失败的还天衣无缝，让小鬼子看着就像是真的失败。
马连玉躺在地上不起来了，小鬼子哇啦哇啦地狞笑着，一脸的看不起，这个脸色让马连玉猛然感到受了莫大的耻辱，他一个鹞子翻身跃起跳到小鬼子前面，用手比划着说：“再来，不怕你。”小鬼子一看，这个年轻的中国人还真不服输，立马就伏下身子，做出迎战准备。马连玉朝前一冲，两脚腾空，两个拳头一前一后，像闪电般直奔小鬼子面门，小鬼子躲闪不及，一拳打在脑袋的右侧，就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骄狂自信不可一世的小鬼子很痛苦地半天没有动弹，看着小鬼子的惨样，再看看马连玉那已准备开始发飙的神情，几个年轻人心里都犯了嘀咕，不敢想象小鬼子会有什么举动。
出人意料的是小鬼子不但没有发怒，反而爬起来上前用力地拍了怕马连玉的肩膀，然后，又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冲着马连玉说了一阵鸟语。
从那天之后，这名鬼子兵每每巡逻到清河岸边小树林的时候，都会找到马连玉切磋几把。而马连玉也是一点也不客气，几乎每次都把这个日本兵打得龇牙咧嘴、叫苦不迭。由于越混越熟，渐渐的，小鬼子也会让马连玉玩一玩那卸了子弹的三八枪。每当这个时候，另外那名士兵总是很谨慎地站在一旁做着随时准备出击的姿态。
就这样马连玉和这几个鬼子兵就混的很熟了。
20
可是，就在马连玉和小鬼子之间这种虚幻的友谊在不断发展着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一件未曾预料的变故。
那天，小鬼子巡逻的脚步又来到清河岸边小树林的时候，大堤里面不知谁家种的甜瓜熟了。香甜的味道不断地向四下里弥漫着，诱人的香味对两个小鬼子也有了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当他俩从一条小路拐进瓜地时，不远处一个正在掩面哭泣的年轻女子引起了两个小鬼子的注意。一番鸟语之后，会武术的鬼子面露色相地走向了那名年轻女子。在一番嬉皮笑脸的鸟语之后，就一下子把这名年轻女子抱了起来，那年轻女子拼命反抗和大声哀求、呼喊、啼哭，而小鬼子强行将这位年轻女子朝庄稼地深处掳去。不远处小树林的马连玉等人再也看不下去了，马连玉大声呼喊着，风风火火地追了上去。此时的马连玉乐观地认为：凭着自己的薄面，小鬼子会放这位年轻女子一马的。殊不知，禽兽的本性是无法改变的。就在马连玉即将追上的那一刻，突然，他就觉得自己的后背猛地一热。马连玉惊讶地回头一望，只见，另一名小鬼子横端着手中的“三八”步枪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作着再次刺杀的姿态。感到疼痛的马连玉停下脚步，回身怒视着对自己痛下黑手的这个“鬼子朋友”，随即，他抢前一步，抄起那个只顾调戏年轻女子的鬼子的步枪，将刺刀瞄准了正在向自己逼近的小鬼子。事实上，此时的马连玉只是过于气愤，其实，他没有想过真的要跟鬼子玩命。当然，更没有想过如果拼起刺刀来自己是否能够取胜。
小鬼子见马连玉对着自己端起了刺刀，更是不敢含糊，端枪回身后撤，摆出一副格斗拼杀的姿态。他认为自己一个训练有素的日本陆军士兵，无论如何也不会败在一个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的中国老百姓手下。
于是，二人开始了一场激烈的对刺搏杀。毕竟身轻矫健的马连玉是练武出身，就端着刺刀在这个小鬼子身前身后，闪展腾挪，小鬼子忙于应付，却抓不到马连玉的正面身形，就在他彷徨的一刹那，马连玉的刺刀刺进了小鬼子的后背，小鬼子像一堵墙一样倒了下来，眼珠瞪得溜圆溜圆，喉头梗咽了几下，就停止了呼吸。这时候，听到身后打斗之声的小鬼子也放开了尚未得手的年轻女子，返身查看动静。当他看到倒在地上的同伴和端着步枪对自己露出满眼杀气的“朋友”的时候，就慌了手脚。俩手一个劲地比划，脸上的肌肉也在不断地抽动变化，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表达出他的意思。
此时，马连玉内心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鬼子也是非杀不可了，放了他，不仅是自己倒霉，可能他们马家都会遭受灭门之灾。想到这里，他扔掉了手中已然见血的步枪，面对小鬼子拉开了比武的姿势。他认为自己玩枪不是强项，和鬼子玩武术胜算应该会高上几筹。于是，俩人你来我往，就在瓜地边展开了厮杀。小鬼子凭着非常自信的武士道精神竭尽全力想要制服马连玉，马连玉也使出了看家本领。因为他知道，此时此事，关系到自己和家人的生死，只有尽快将小鬼子完全置于死地，才有可能逃过这次劫难。
这场发生在瓜地边的生死厮杀足足进行了半小时。最后，马连玉双手掐住了小鬼子的脖子，功夫不大，小鬼子就蹬了腿。马连玉也筋疲力尽地倒在小鬼子那双眼圆睁的死尸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都虚脱了。
稍稍喘了口气，打发受了惊吓的女子快快离开，然后，喊来同伴帮忙他把两个鬼子的尸体和枪支扔进了大清河，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后，强打精神装作无事一般返回到了马家烧锅，神色慌张地向爹、娘和家人们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杀死鬼子兵的前后经过。
马永年面色严峻地说：“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敢杀人？弄不好咱马家就全毁了！”
“我杀的是欺负咱中国女人的鬼子兵，小鬼子该杀。”
“可你要知道，杀人就等于惹了塌天大祸，弄不好你会丢了性命，还会给马家烧锅带来不测祸端，咱是做酒的，就安安分分地做酒赚钱，杀鬼子那是国家和军队的事。”
余根儿插话说：“爹，您这想法不对，日本鬼子无缘无故欺负一个女孩子，让你碰见你就不管吗？再说，日本鬼子杀了那么多中国人，国家跟老百姓是一体的，都躲着看着，猴年马月也赶不走日本鬼子啊，咱何时才能过上太平日子啊？再说呢，眼下不是怪二哥的时候，想办法避难才是最重要的。”
余根儿说话，马永年听着就顺耳，哪怕是刺激他的话，他也不起火，就点点头：“好了，好了，不争了，小鬼子该杀，该杀！”
余根儿对马连玉说：“二哥，鬼子死了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分钟都不能再拖，老歪叔赶紧套车，送二哥去胜芳姥姥家暂避一时，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马永年也点头：“对，对，赶快走。”
老佟说：“好，顺便带上秀儿，送她去大刘庄姥姥家住些日子。”
21
山本发现两个巡逻的鬼子兵失踪后大发雷霆，赶紧上报池田，池田听后大吃一惊，指示山本：“立即组织队伍，搜查清河镇附近的河流、树林以及其他可疑地点，对所有居民要一家一户地搜查，尤其是最近出门不在家的人，一定要仔细认真核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山本立即把王云章喊到跟前：“你的，马上召开会议，组织人员配合皇军搜查。”
王云章这才知道有鬼子失踪了，心里忐忑着跟在山本身后，看山本如何行动。
山本担心池田会追究他的责任，本来性子就急，这一来更失控了，咋咋呼呼地嚷嚷：“快快地搜查！快快地搜查！”
鬼子小队和伪军中队以及警察所的警察分别组成二十个小组，撒开大网，对清河镇从里到外以及周边地区进行梳头发式的搜查。在镇里搜查的，只要有疑点，就打，就砸，就烧。刘家面茶是个小铺面，结果被发现有地窖，刘老爷子都快七十岁了，被鬼子吊起来，用皮鞭子抽打，几次昏过去，但刘老爷子矢口否认。鬼子见问不出结果，就把铺面砸了，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地窖也被挖的乱七八糟。在姚家粮米行，鬼子说要搜查，姚家人都回避了，等回来再看，店面已经面目全非，地上狼藉一片。在镇东头，一家正在出殡的人家，几个小伙子正抬着棺材走上大街，就被山本带领的搜查队拦住，山本用军刀指着棺材问：“里面是什么人？”
扛着白幡的孝子跪在地上说：“是我爹。”
山本命令：“打开看看！”
一群穿白色孝服的人们一拥而上，护住棺材。山本大吼一声：“统统让开，不听话就死啦死啦的！”
人们依然护住棺材，不肯离开。扛白幡的大儿子跪在山本脚下央求：“太君，别打开啊，让我爹安静地走吧。”
山本哪里听得进去：“打开！快快地打开！”
大儿子急眼了，上前抱住山本。山本抬起脚，把大儿子踹了个仰面朝天，继而掏出手枪就要打，几个穿孝服的扑通跪在山本面前，山本的手枪就朝天空射出了子弹。
人们被枪声给震住了，有的瞪大眼睛看着，有的低头呜呜哭着，妇女们更是嚎声一片。棺材被打开，山本一看尸体果真是一个中国老人，就一挥手，带着搜查队离开了。孝子们重新把棺材钉上，然后齐刷刷跪下，给棺材里面被惊扰的老人磕头，请求原谅。
在镇外，王云章带着搜查队在小树林一带反复搜查了几遍，又沿着大清河搜查，在离清河镇五里的地方，没有看到河里没有任何异常，就转到大堤上休息。忽然看见河里打渔的小船上两个人正使劲地起网，王云章吩咐手下人：“去，过去看看。”打渔人被喊了过来，小船靠岸后，几个搜查队员端着枪就上了船，见船尾一个仓里放着两个湿漉漉的大麻袋，就喊：“王镇长，快来看。”
王云章跳上小船，指着麻袋问：“里面装的啥？”
“不知道，是我们刚刚从河里捞上来的。”
王云章一听：“打开看看。”
麻袋被打开了，原来里面装的是两头死猪，肚子都鼓起来了。王云章掩住鼻子：“如果发现有皇军尸体，赶紧报告。”
“是，是。”打渔人诺诺地答应着。
一连搜查了七八天，结果两具鬼子兵尸体杳无讯息。山本懊丧地给池田打电话报告情况，池田先是一急，迅即冷静下来，命令山本：“加强巡逻，严防八路！”
没有被斥责，也没有追究责任，山本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然后把鬼子和伪军集合起来：“从今以后，巡逻队要增加人员，一名皇军士兵配三名皇协军士兵。”
因为发生了鬼子兵失踪的事情，人们害怕沾上事，小树林就没人练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