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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夜，漆黑的有些恐怖，风神、雷神一起发威，天地之间翻腾怒号，整个世界都被这风雷震慑了。突然，一道通天到地的电光闪过，刺啦啦一阵前奏，紧接着就是嘎啦啦一声震天动地的脆响，清河镇西口桥头最古老的那棵老槐树的三棵大树杈被劈断一棵，断裂的木茬上燃起火苗，几乎整个清河镇都弥漫着一种焦糊的气味。
天亮了，受伤的老槐树下聚集了几百号心神不安的人，人们不住地感叹，不住地惋惜。有的说恐怕又要发大水了，有的说要有瘟疫了，有人说要遭兵祸了，有人还举出例证说：长毛造反那年，关帝庙门口的老槐树就遭了雷击，长毛从南边杀过来，清兵丢盔弃甲地溃败，清河镇遭到疯狂抢掠，还死了不少人。马永年摇着头说：“好几辈子了，老槐树都没受过这种伤害，看来是不祥之兆啊。”
直到中午，人们还在议论纷纷，有人在交头接耳地说：“听说日本军队在北京闹事了。”另一个说：“我听说日本军队已经打过廊坊了，还在往南打，要吞并全中国啊。”说的人忧心忡忡，听的人惴惴不安，一时间，清河镇笼罩在恐怖惊惧的气氛里。
这时候，有人在大街上贴出了布告，按国民党政府兵役法规定，居民有两到三个男丁的家庭抽一个，五个抽两个。马永年户口上登记着两个儿子，应该出一个壮丁，但马家在县里在清河镇从民、财、建、教到驿运、地政、粮政都有熟人、至交、至亲友好，这也算是马家几代人积下的气候，以前多少次都通过多拿税捐折抵兵价，逃过了多次兵役。
没壮丁的看了感觉无所谓，有壮丁的人家都在忐忑不安，就在心里打起能逃避就逃避的小九九。陈氏就跟马永年说：“先让儿子们去胜芳躲一躲。”
马永年说：“哪年都躲，年年最后都是多拿税捐折抵，我看今年不用躲了，到时候自投着多认点儿税捐就完了。”
为了完成征兵指标，镇长王云章亲自在征兵站督查，结果两天过去了，却没有一个人主动登记，因为多年战乱谁也不愿意当兵，尤其是流传着要和日本军队开战的消息，更是把人心闹散了啊。王云章有些着急了，把保长、甲长叫到一起开会，要求分别做好各自管辖区域的新兵登记，然后，亲自带人一家一户核实户口，强行登记。可到了最后期限，总共才登记了三个，王云章发怒了，冲着办事人员吼道：“挨家挨户按户口登记！”
第二天，马家大少爷马连清在去县城游玩回家，刚出城门，感到口渴，就到路边一个茶摊儿喝杯茶，哪知道，刚坐下，几个国民党兵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把大枪往茶桌上一靠，大呼小叫地要上茶，茶摊儿掌柜赶忙过来照应，几大碗冒着香气的茶立马端了过来，其中一个刚刚端起，“咚”地一蹲，把茶碗放在茶桌上，茶水洒了一片，溅到马连清身上，马连清腾地起身，问：“你干啥？这么烫的水，溅我身上了！”
当兵的不屑一顾地说：“是吗？我没看见啊？”
马连清登时怒火中烧，“啪”用手一拍桌子：“你长眼了吗，别觉着穿一身黄皮就惹不起……”
话音未落，几个当兵都凑过来了，其中一人说：“这人不识抬举，正好咱征兵任务没完成，把他抓了正好充个数。”
马连清一边挣脱一边高喊：“我是清河镇马家烧锅大少爷，你们不能胡来！”
那几个当兵的哪管你是谁家少爷，不容分说，七手八脚就把马连清绑了起来。
此时，回春堂药房刘万贵赶着毛驴去县城趸了药材回来，正好打此路过，马连清也看见刘万贵了，就高喊：“刘伯，麻烦你告诉我爹，多带钱，把我赎回来。”
刘万贵膝下无子，与马永年交情非常好，十几年前，在亲友撮合下认马永年次子马连玉为义子干儿，有了这层关系，两家来往更密切了。刘万贵天生胆小怕事，尤其见了当兵的就胆怯，看到马连清被抓，他手足无措地搓了半天手，也不敢上前说话，跺一跺脚，就急急赶回清河镇，惶惶不安地闯进马家崇德堂。马永年见刘万贵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就问：“怎么回事？”
刘万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不好了，你家连清他……”
马永年一惊：“连清他怎么啦？”
“连清让官家抓兵啦！”
马永年一听，眉头一皱，沉重地坐在椅子上。陈氏得知消息后，呼天抢地，抓着马永年衣服说：“别愣着啦，快去找镇长王云章疏通关系，花多少钱也得把连清赎回来啊，呜呜呜……”马永年思忖一会儿说：“这也许是天意啊，就让连清去当兵历练历练吧。”
陈氏哭着说：“你说啥？让连清去当兵？当家的，我知道连清在你眼里就是个不听话没出息的孩子，你就总看他不顺眼，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就忍心让他上战场啊？”
马永年双手捂住脸，不再说话。
过了几天，王云章亲自给马家送来一个写着“家有壮丁，抗日出征，光宗耀祖，保国卫民”的证书。接过证书，马永年脸上一片木然，陈氏就止不住地落泪，老佟和冯义仁等人也都摇头叹息。王云章宽慰着说：“眼下就要开兵见仗了，或许马连清能在战争中给马家带来更加高尚的荣誉呢。”
马永年瞥一眼王云章，那眼神里明显带着愠怒。陈氏没好气地说：“那你怎么不去当兵上战场，给你王家争荣耀呢？”
王云章被噎得说不出话，退出马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