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青正回忆着前世的母亲,听到楼下母亲在喊她。
“幼青,摘一把芸豆下来!”母亲已经开始午饭了。
母亲的屋顶菜园小有规模,虽然浇水是个问题,蔬菜长得还算旺盛。此刻在烈日下,菜叶蔫蔫得垂着,浇水不足的问题又暴露出来。
幼青顶着烈日钻进芸豆架子里摘芸豆,叶子上的小刺划过胳膊和面颊,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偶有汗水流过,酸爽劲无以言表。
幼青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自留地不种要在屋顶上建个菜园。
吃过午饭,母亲,幼白各自回屋午睡,这母女二人其实性格脾气甚至嗜好都极为相似似,原本可以做一对融洽的好母女。
幼青睡眠少,不想午睡,天实在是热,没有空调的日子更没法入睡。
幼青开着院门在门厅里纳凉,边翻几本杂志。居然有杂志可看,肯定是幼白买的,她的压岁钱每年都会花光,花光了还会惦记着幼青的存钱罐,想方设法让幼青掏钱。
幼青笑着摇摇头,幼白天生就是公主病缠身,凡事都得让着她,小幼青都能做到,更何况是带着前世记忆从二十年后传来的她呢?幼白有个自己这样的妹妹真是太幸运了,幼青想,真是好羡慕她呀!
梁康骑车进了巷子,幼青一眼就认出了他。
“梁康!”幼青又一次莫名其妙地主动跟他打招呼。幼青体内的大龄剩女灵魂已经对这个幼年自己的行为无语到想要撞墙了。
“…奥…”梁康推车进门,也没有更多的话说。这算是一回生二回熟见惯不怪了吗?
这时杨二奶奶出门,一手搬着板凳一手端着个盆走到幼青门前。
“幼青,吃完饭了?”杨二奶奶把板凳往幼青门口一放,盆子放一旁,坐下来,一副要长谈的阵仗。
“吃过了二奶奶,没睡午觉呢?三姑姑呢?”幼青欠欠身,又坐了下来,继续看手上的杂志,三嫚与自己年纪相仿,虽差着辈分,还是能说上话的。
“家里热,出来凉快凉快!”杨二奶奶从盆里捞出一把湿漉漉的麦秆,往门外用力摔了摔水,把麦秆搭到盆沿上,从里面捡出一小绺开始掐草辫子。
望城产小麦,麦杆除了垛成草垛,整垛整垛卖给造纸厂,就是编成草辫,加工成草帽,提包和其他工艺品。并不是所有的麦秆都能做成草辫,只有老品种的高杆麦子才可以,这种麦子产量低,也不抗倒伏,到自己记事时望城周边愿意种高杆麦子的人家已经少之又少,集市上高杆麦杆能卖出比麦子还高的价格。
“三姑姑呢?”幼青又问一遍,杨二奶奶家三个女儿,大嫚二嫚早早辍学去外地打工了,只三嫚还在读书。
“在家写作业呢,懒得要命,一点活都不知道干,女孩家上学有什么用!小学毕业了就出去给我打工去!”杨二奶奶边说边用力打着麦秆头。
幼青听得满头黑线。杨二奶奶家重男轻女几乎是望城地区的缩影了。
“二奶奶,大嫚二嫚一个月能给你寄多少钱啊?”幼青故作羡慕得伸着头问杨二奶奶。
“我跟你说啊幼青,一个月是这个数!”杨二奶奶张开巴掌在幼青面前晃。
“五百?”幼青问。在当时的物价水平还真是不少,在工地上干活算是外出打工给工资比较高的工作了,一个瓦工一天才赚十元,女孩力气小,只能算小工,一天五块钱就不错了。两姊妹做什么工收入如此之高作呢?
“嗯~”杨二奶奶夸张地点着头,脸上无比骄傲。
“二奶奶,听我爸说大城市里那些识文断字的女孩也不少,一个月能拿五千多呢!”她只是随口胡诌了个数,只想引起财迷的杨二奶奶对三嫚上学的重视,当然在前世,月入五千都够不上交个税呢。
“啥?五千块,老天爷呢,一年也见不到那么多钱呢”杨二奶奶像在听天方夜谭。
“嗯,真事儿!我爸说让我姐妹俩多读几年书,就当是投资开俩银行啦!”幼青吹起牛来脸不红心不跳。
小丫头片子的话不可信,但父亲的威望却在,他走南闯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杨二奶奶心想难怪让俩闺女读书,原来人家是长期投资呢。
杨二奶奶心里的小算盘拨弄了很久。
“你爸啥时候回来啊?”杨二奶奶又转换了话题。
“我妈说快了,就这几天了吧!”
“这一出去就个把月,让你妈看紧点,别在外面给你找个小妈回来!”杨二奶奶笑着又埋头掐起了草辫。
幼青听得脸都绿啦,心想前世就是你们这些嘴碎的人嚼舌根,把好好的一家人给搅合散了。
“二奶奶,你没见老田见到老林啊,就跟丢了魂似的,两眼只盯着她一个人,老林想喝水,手没抬呢,水杯就递上来了,老田一回到家呀把老林伺候得跟皇太后似的!”幼青并没有夸张,前世自己幼年时期的父母的确如此,父亲寡言但对母亲却是非常体贴,母亲脾气暴躁,但在父亲面前却像个小猫。
“哈哈,你这丫头,这么在外面说你爸妈,小心你妈知道了揭你的皮!”杨二奶奶笑起来。
杨二奶奶心里却是无比酸,自家男人跟望城大多男人一样都无比大男子主义,说一不二,不生儿子不罢休,生儿子宝乐之前都不让上桌吃放,自从有了宝乐才能略微平等地对话。
偏偏人家老田家吃饭女人能上桌,女孩能上学,媳妇没生儿子也一样被捧得跟朵花似的,唉,没法好好聊天了。
“你看见没?”杨二奶奶又转换了话题,示意幼青看对面梁姨家,梁姨家大门掩遮。
“看什么二奶奶?”幼青不明所以。
“那看她家那个青年了吗?昨晚把刘猴儿给打了!”杨二奶奶神秘地说。
“啊?真的假的?那还了得啊,刘婶子还不得来拆了梁家啊?那可是她地宝贝疙瘩呀!”幼青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昨晚很多人都见到了,在北边的水沟边上,从水里爬出来又踹回去,还让保证什么的!他妈估计还不知道呢!”杨二奶奶也是听她男人说了一嘴,并不详细。
“为什么谁知道呢,都不是啥好东西!”杨二奶奶自言自语般。
昨夜那么晚了居然还有人看见,刘婶子出了名的护犊子,儿子吃了这个亏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等着吧,估计今天明天的就找上门来了!”杨二奶奶真是不嫌事小就怕没有热闹看。
杨二奶奶看来是打定了主意坐在幼青家门口等着刘婶子上门了。
没等多久,梁康家门打开了,梁姨拎着一包东西出门。见杨二奶奶在幼青家门厅坐着,有点意外。
“吆,大热天出门去呢?这是要去哪呀?”杨二奶奶率先开口。
“哎,串个门!”梁姨不想继续聊下去,迅速走出巷子。
“看到没?八成是给刘猴家赔不是去了!”杨二奶奶断言。
幼青看着梁姨走出巷子,也起身走出家门。
梁姨这是要还上门赔礼道歉了?梁康知道吗?梁姨不问青红皂白就跑去赔礼道歉,这不是助长刘猴儿继续作恶吗?
见梁姨果然拐进了刘猴儿家巷子,幼青几步追了上去。
“梁姨!”幼青叫住梁姨。
“幼青,你怎么来了?”梁姨有点震惊。
“梁姨,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梁姨并不想跟一个丫头片子解释。
“梁姨,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不该带梁静出去惹出事来。但你去只会让刘猴儿以后更加嚣张,那时梁静就更不安全了你知道吗?”
幼青句句肺腑之言。
梁姨停下脚步,不知如何是好。
“梁姨,您先回家去想想,我敢打赌刘猴儿一家不敢上门来闹。”
“你一个孩子知道个什么轻重啊!”梁姨知道幼青说的有道理,可她拿什么保证人家不来闹,她太害怕别人找上门来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她脆弱的神经已经经不起任何刺激了。
“梁姨,因为我要去报警抓流氓!跟警察说流氓被我踢下水了,谁敢闹说明谁就是流氓。”幼青平静地说。
梁姨听呆了,是呢,幼青虽小,可句句在理。
上午她在外面卖豆腐时听人说起来,以为是梁康自己惹的事,他这两年不学好梁姨是主动的,没想到会惹上刘猴儿家,以为这下完了,以后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梁康回家时梁姨问他他一概回到不知道不清楚,气得梁姨直掉泪,后来梁静跟母亲说起来才知道缘由。
可那又如何,孤儿寡母,不低下头来做人,以后日子怎么过。梁姨便趁兄妹俩不注意,偷偷提了东西来登门道歉。
“回去吧,梁姨”幼青轻轻扶了一下梁姨的胳膊,两人一起走出巷子。
“幼青你说的是真的?”梁姨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小姑娘能轻而易举化解眼前的危机。
“梁姨回去吧,我到大队打电话去了”幼青告别梁姨向相反方向的大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