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再说郑芝龙和陈玉桃。
两人婚后的日子,虽然甜甜蜜蜜,但过得并不轻松。
郑芝龙在澳门铸炮厂组装工段,每天都做得很晚,三不五时还要加夜班,难得有个歇工日。陈玉桃为操办婚礼耗尽了所有积蓄,一切只好从头做起,还是要厚着脸皮天天上街市卖早点。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
这一天傍晚,玉桃坐在炉灶前的矮凳上正在蒸炊糕馃,屋门忽然被推开,她转过头一看,原来是她心爱的夫君回来了,腋下还夹着一个布包。
“阿龙,你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玉桃边添柴火边问道。
“有好消息,阿桃。”芝龙喜冲冲地应说。
玉桃:“什么好消息?”
芝龙:“今日午后,多禄神父把我叫去,要我当他的随从……”
玉桃:“当多禄神父的随从?”
芝龙:“是啊,这铸炮厂大掌柜的随从可不一般。”
玉桃:“有什么不一般的,还不是要去服侍人家。”
芝龙:“服侍是要服侍,但这是服侍大掌柜多禄大人啊,你明白吗?这下子我就比一般工人高了两等。”
玉桃:“我不信。”
芝龙:“来,来,我算给你听:这工人升上去是司傅,司傅升上去是工头,大掌柜的随从和工头是同一等的。”
玉桃:“真的吗?”
芝龙:“我还会骗你?从这个月起,神父大人每个月加给我二两银子,半年后他感到满意,我就可以领到和工头一样的薪金,你就不用再去卖早点了。”
玉桃听到这里,高兴得喜笑颜开:“要真能这样就太好了。”
“阿桃,你再看看,”芝龙指着夹在腋下的布包,问,“这布包里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玉桃:“我怎么会知道。”
芝龙:“你猜猜看,这是神父大人送的。”
玉桃:“送给你的吗?”
芝龙:“对,送给我的。”
玉桃瞄了瞄那布包,想来想去,摇了摇头:“我猜不着。”
芝龙把那布包捧在手上,解开结子,从包里拎出一套深蓝色的洋装。
“哇!”玉桃十分激动,她站起身来盯着那套洋装,前看后看左看右看,边看边啧啧赞道,“这不会比你那套新郎洋服差呀!”
芝龙扬扬得意:“是啊,但新郎服就只穿那么一两次,这套洋装明日起我天天都可以穿。”
玉桃有些迫不及待:“那你现在就到房间里穿给我看看。”
“好。”芝龙进入房间,快脚快手地脱下做工穿的劳作服,小心翼翼地换上神父送的新洋装……
这套洋装上衣下裤。裤子配有吊带,与通常的西服没什么两样。上衣则是圆领对襟,领口配有白色里衬;前襟镶着红色缎条,从上到下共有七枚纽扣;两边衣袖袖口敞开,各配纽扣三枚,便于在衣服穿好之后将袖口扣紧;这与通常的敞领西服不大一样,乃属于欧洲上流社会的“侍者”“仆欧”所穿的服装。
还在院子里的玉桃将一把柴火添进炉灶,舀一瓢清水洗净双手,解下劳作时的围裙,走进房间……
哎哟哟!穿上这套“新装”的阿龙,竟然如此潇洒英俊!玉桃激动得眼泪都快滚出来,她一下子扑进芝龙的怀里,喃喃说道:“阿龙,我的阿龙,你就要出头了!”
芝龙紧紧把她抱住:“是啊,阿桃,咱们出头的日子就要到了。”
第二天透早,郑芝龙按照多禄神父的吩咐,卯时准点来到铸炮厂,在多禄专用的厢房里换上那套洋装,与印度籍的卫丁一起,站立在厂大门口。前来上工的工人,看到这个昔日的伙伴今日如此神气,当着他的面纷纷点头致礼,进了厂又在他背后指指戳戳……
辰时初刻,一辆马车沿着斜巷嘚嘚来到厂门外,郑芝龙快步趋前,待车子一停稳立即掀起车帘,一看车厢内坐着多禄神父和一位红头发的洋人,那洋人手里还提着一个檀香木匣,他伸出手相继将两人扶下车来。
多禄随即交代说:“郑芝龙,你立即到提调司衙通报,说我半个时辰后就前来拜会王猷大人。”
芝龙挺起胸:“是,大人。”
多禄又交代说:“通报后你就在提调司衙门前等我,不得离开。”
芝龙再次挺起胸:“是,大人。”
多禄挥了挥手:“现在你可以走了。”
“是。”芝龙应道,转身迈步,朝着斜巷口外走去……
随着多禄前来的红头发洋人,就是上一回率领商船队访问澳门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职员雷克,他先站在一旁,将郑芝龙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神情,待芝龙离开后,用荷兰语问道:“这年轻人是?……”
“是我的随从,雷克先生。”多禄用流利的荷兰语答说。
“你的随从?”雷克用荷兰语再问,“神父阁下,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宝贝?”
“他本来就是我铸炮厂的工人。”多禄继续和他交谈,“你看这年轻人如何?”
雷克跷起大拇指,赞道:“长得实在俊秀!”
多禄:“你对他很感兴趣?”
雷克:“是的,不知多禄神父愿不愿意割爱?”
“这……以后再谈吧,”多禄微微一笑,“现在我们还是先办正事。”
雷克赶紧说:“当然,当然。”
“请!”多禄说着,让雷克先进门,两人相率来到厢房,坐定后继续用荷兰语交谈。
雷克:“这回多蒙阁下帮忙,十分感谢!”
多禄:“朋友嘛,这是应该的。”
雷克:“今日上午我们准定能见到王知县?”
多禄:“上星期接到雷克先生来信,我就派专人到香山县衙报告,王知县昨日已经来到澳门。”
雷克:“这样很好。不过,此次我因行程匆促未带华人通事,还望阁下帮助沟通。”
多禄:“我愿意效劳。”
雷克右掌扪心,躬身致礼:“多谢阁下热心相助!”
“不必客气,”多禄应说,随即提出另一桩事,“先生来信中提到贵公司考虑向我厂购买火炮,不知定下来了没有?”
雷克:“这件事公司董事局已经同意,准备向贵厂购买十门火炮,价格就沿用中国政府与贵厂的成交价。”
多禄:“这价钱可以接受,但要求付现金。”
雷克:“很抱歉,神父阁下,公司的意见是用易货方式进行。我方将提供东印度群岛的特产,负责运送到澳门,折价偿还炮款。”
“哦?!”多禄搓了搓手掌,“如果是这样,贵我双方还须再磋商。”
雷克:“当然,当然。”
“好啦,”多禄站起身,“我们现在可以去拜访王猷大人了。”
在提调司衙门前等候神父的郑芝龙一看到那辆马车,立即请守门的兵弁向内通报,一名县衙的主簿很快就走出门来。
车子停稳后,雷克手提檀香木匣和多禄相继下车,县公署主簿躬身相迎,领着两位贵客来到客厅。香山知县王猷身穿七品官服,随即步入厅来。
多禄拉着雷克迎上前,单膝下跪,由多禄用中国官话禀道:“我俩参见知县大人!”
王猷将他们扶起:“两位不必多礼,快请坐!”
多禄与雷克站起身,相偕将那檀香木匣献上:“一点薄礼,请大人笑纳!”站在一旁的主簿连忙上前,接过木匣,放在桌上。
主客坐定后,王猷先问道:“多禄神父,你这位朋友是?……”
“他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派来的特使雷克先生。”多禄应说。
王猷:“他是不是像你那样,既懂得洋话,又懂得中国话?”
多禄:“他只懂荷兰语,不懂中国话,所以今天请我来帮他通译。”
王猷:“很好,现在你就叫他说说来此的目的。”
雷克听过多禄的翻译,用荷兰语恭谨答说:“王猷大人,本公司人员和士兵进驻爪哇后,设总部于岛上的巴达维亚。最近,公司董事局决定投入巨资大事垦殖,并着力建设巴达维亚城,需用大量劳工。贵国的劳工素以勤劳闻名于世,此次公司特地派我前来澳门招募,万望大人支持。”
“哦,招募华人劳工?!”王猷听过多禄翻译后反问。
多禄:“是的,大人,就像我们铸炮厂当初在澳门招募劳工那样。”
王猷摇了摇头:“我看这情况跟贵厂当初在澳门招工不大一样。”
多禄:“有何不同?请大人明示。”
王猷:“贵厂设在澳门,招募的工人都在本地做工。这荷兰公司前来招募的劳工,恐怕是要运送到爪哇去的吧。”
多禄:“是要运送到爪哇,不过……”
王猷打断他的话,说:“这就不是在我大明帝国的国土上做工啰。”
听王猷那口气,多禄有些焦急,他与雷克用荷兰语商讨后,用官话回应道:“王大人所言极是。现雷克先生表示,他们对所招募的华人劳工,一定按照大明帝国的律法,好生款待;劳工离开澳门之前给予丰厚的安家费,抵达爪哇后提供住所、膳食、衣服,并按照每个工人的表现每月发给优厚的工钱。”
王猷听后,未即表态……
多禄当即抓紧再禀道:“贵国百姓,勇敢勤劳,富有开拓精神。现在出洋的华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在国外创业获得成功,像李旦这样大名鼎鼎的巨商富豪不止一人。可以预料,这回应募到爪哇的劳工当中,也将涌现出成功人物。”
听了多禄这一番话,王猷感到讲得有理,当即答应:“好吧,多禄神父,只要荷兰公司保证按照我大明律法,好生对待劳工,本官就准许他们在澳门招募。”
多禄赶紧拉着雷克再次单膝下跪:“感谢王大人!”
王猷将他们扶起后,说:“在招募中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本官好了。”
多禄连连鞠躬:“多谢,多谢!那我们就告辞了。”
王猷应道:“请走好。”
香山县主簿随即将两位客人送到提调司衙大门外……
王猷在客厅里打开那檀香木匣,见匣内装有一盒珍珠、一盒燕窝、一块宝玉、一瓶洋酒,微微一笑,关上匣盖……
在王猷的支持下,雷克借用了提调司衙的“护厝”作为“招募处”,并由多禄出面向相关商会借到两名略通荷兰语的职员充当书记生,加上郑芝龙共三人,负责填单登记。
四天后,荷兰东印度公司招募劳工的告示,贴遍了澳门的大街小巷,内称:
经香山县公署核准,本公司即日起在澳门招募劳工,到爪哇从事农垦、建筑等业,自愿前往并考察合格者享有十两安家银,并由本公司免费送达爪哇,免费提供住宿、膳食、衣服及日常用品,半年后按各人的技能和表现,每月发给相应的工钱。条件优厚,机会难逢,望男性青壮年踊跃前来报名。此布!
这告示一贴出,澳门全城顿时闹得锵锵滚……
有的说:“爪哇在那几千里之外,这一去恐怕回不来啰。”
有的说:“这才是真正的出洋呢!澳门虽说是洋人开设的商埠,毕竟还是大明国土,到澳门来只能算是半出洋。”
这个说:“我前年从老家到澳门,单单船资就花了二两银子。这回若是跟荷夷到爪哇还不用花船钱。”
那个说:“这回真能去爪哇,安家银就有十两,这可不是个小数啊!”
有人接着说:“到那地方又马上有工做,吃、住不用愁,半年后就可领到工钱,比内地到澳门来还更稳当呢。”
有人则说:“荷夷一身尽是红毛,看那样子鬼得很,咱们可别上当。”
有人则反驳说:“人家也是欧洲来的,跟葡萄牙人还不都一样;况且这回招募劳工是县太爷核准的,我看不会错。……”
尽管看法不尽相同,前来应募者却犹如潮涌,其中有香山本县各乡社的村民,有江门、惠州、佛山、肇庆等邻近州县的百姓,也有原来在澳门本地做工的打工仔。
作为招募处的提调司衙护厝,大门都快被挤破了……
多禄神父只得请来衙门的兵弁维持秩序,将应募者排成单列长队,好让站在门前的雷克挨个进行体格检查……
那些年纪较大者、身材矮小者、脸黄肌瘦者、五官不正者,首先被淘汰出局……
那些初选通过者则被允许进入护厝的院子里,由郑芝龙等三名书记生查问姓名、籍贯、年龄,填单登记,发给号牌;然后再由雷克进行复选……
这样经过五天忙碌,终于挑选出一百二十八名身强力壮的合格者。
招募劳工告一段落,两名借来的书记生领到赏银就被打发回去,只有郑芝龙被留下。
第二天早晨,雷克和多禄神父一起乘着马车来到招募处,留在那里看守的芝龙当即迎上前去……多禄一下车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葡萄牙语亲热地唤道:“郑芝龙。”
机灵的郑芝龙立即操葡语应说:“神父大人有何吩咐?”
多禄:“你的好运来啦!”
芝龙一愣:“什么好运啊,神父大人?”
多禄:“雷克先生看上你啦。”
芝龙瞥了雷克一眼:“看上我!看上我什么?”
多禄笑道:“他说你相貌英俊,办事利落,这回招募劳工做得很好;还听我讲起你熟悉火炮的构造,精于瞄准技术,更是十分高兴……”正说着,雷克从怀里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芝龙。
郑芝龙甚感意外……那两名书记生的赏银每人才二两啊……他心中犹豫,不敢伸手去接。
多禄道:“收下呀,芝龙,这是雷克先生特地赏给你的。”
郑芝龙眼含热泪,伸手接过那锭赏银,向雷克深深鞠了个躬,继续操葡语谢道:“多谢雷克大人!”
“不用谢啦。”雷克也操起不太纯正的葡语应说。
多禄:“现在这一百二十八个合格的劳工,后天就得起程前往爪哇,需要一名既懂中国话又懂洋话的工头带领,你说是不?”
芝龙听那话意,已经猜中三分,他想了想,明确答说:“是的。”
多禄:“这名工头,雷克先生要我推荐,我认为你来担任最为合适。”
“我?”芝龙真是喜忧参半。
雷克:“是啊,我也认为你很合适。”
“那我后天就得离开澳门?”芝龙问道。
“你很明白,工头是必须和工人一起走的。”多禄答说。
芝龙:“这……这还得跟我的妻子商量商量。”
雷克:“我知道你新婚不久,为了使你能安排好家事,我准备给你八十两安家银,比其他劳工多八倍。”
“八十两!?”郑芝龙真是惊喜交集……
多禄点头:“是的,安家银给八十两,你愿不愿意担任这工头?”
自从进入铸炮厂,郑芝龙就领教过工头的权势,梦想着有一天能当上工头,现在机会来了,而且待遇如此优厚;只是一想到心爱的新婚妻子阿桃姐,不禁又犹豫起来……
多禄看他那样相,劝道:“这八十两银子足够玉桃用上三四年,况且你走了以后,我还会继续照看她。”
“这……”郑芝龙依然犹豫不决。
多禄貌似不悦:“芝龙,你常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这事你自己决定不了吗?”说着,向雷克递了个眼色。
雷克即刻板起脸:“郑芝龙,如果你不愿担任这工头,那我就另找别人,你可不要后悔啊。”
“好,我去,我去。”生怕失去机会的郑芝龙一口答应,再也顾不得其他……
多禄满面笑容握起郑芝龙的手:“祝贺你当上雷克先生手下的工头!”
雷克:“你现在可以回家,跟妻子告别,安排好家里的事,午饭后带着随身衣物用品到这里,下午和晚上还有几桩事情要你去办,不得耽误。”
“爪哇气候比澳门暖和得多,衣服不必多带。”多禄补充道。
芝龙应道:“我记住了。”
雷克随即打开手提袋,亮出五锭十两重的纹银,连同袋子一起交给郑芝龙:“这是五十两安家银,你先带回去……”
“余下的三十两待起程后我会直接交给玉桃,你尽可放心。”多禄紧接着说。
芝龙接过五十两银子,激动得频频鞠躬:“多谢雷克先生!多谢神父大人!”
自郑芝龙当上多禄神父的随从,陈玉桃虽然十分高兴,却也有些不安;特别是替荷兰人招募劳工,使她深感不妥,几番跑到提调司衙窥探,见芝龙工作忙碌,一切都还正常,便没有进去打搅,只是回到家里无心做事,整日抚着自己的腹肚呆想。
这一天上午,玉桃正闷头闷脑坐在床沿,忽听到有人推开屋门,她连忙走出房间,看到芝龙脸带喜色,手里提着一只布袋子进门来。
“阿龙,你回来了!”玉桃一下子扑进芝龙的怀抱。
芝龙抚着她的背,亲着她的脸:“阿桃,阿桃,我们的好运真的来了。”
“什么好运?”玉桃仰起头问道。
芝龙将那布袋子放到圆桌上,缓缓地解开……
“哇,这么多银子!”玉桃不禁欢叫起来,她仔细点了点,“一共五十五两啊!”
“对,五十五两,”芝龙指着那个小银锭,说,“这五两是几天来招募劳工的赏银,是雷克先生赏给我的……”
玉桃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有那五十两呢?”
“那五十两……”芝龙犹豫片刻,终于实说,“是我的安家银。”
玉桃吃了一惊:“什么,什么安家银?”
“阿桃,你好好听我讲,”芝龙定了定心,如实说道,“这回雷克先生选定一百二十八个身强力壮的劳工,准备明天晚上起航前往爪哇,需要一名既懂洋话又懂中国话的工头帮助他管束。多禄神父推荐我来担任,雷克先生也很满意,决定给我八十两安家银……”
“那你也要去爪哇?”玉桃整个心揪了起来。
芝龙叹了一口气:“是啊,这些劳工听不懂雷克先生的话,一路上都要由我来管束,我当然要跟着去爪哇。”
玉桃一听着了慌,她紧紧把芝龙抱住:“不行,不行,你不能去,你不能去,你不能离开我。”
芝龙温存地抚慰她:“阿桃,你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出头,现在出头的日子真的到了。”玉桃急道:“我不要这样的出头,我不让你走。”
芝龙有些为难:“阿桃,我已经答应了雷克先生……”
玉桃不依不饶:“这不算数,你没跟我商量就答应人家,不能算数。”
“怎能不算数呢?”芝龙耐心劝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大小也是个男子汉,承诺了就得去做;况且这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玉桃有些不死心:“你真的决心要去爪哇,阿龙?”
“阿桃,”芝龙捧起她的脸,满怀挚爱地说,“你想想看,我今天就带回五十五两银子,还有三十两神父大人会亲手交给你。这八十五两银子够你用上三四年;我到了爪哇会经常写信回家,在爪哇打拼他两三年准能赚到一大笔钱,那时候回到澳门来开一家店铺,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啰。”
玉桃眼含泪水:“阿龙,你真的要离开我了?”
芝龙:“这只是暂时的。”
玉桃:“照你所说,至少也得两三年。”
芝龙:“是啊。”
玉桃的泪水在眼眶里滚动:“阿龙,你知道不?……”
芝龙有点疑惑:“知道什么?”
“我,我……”玉桃欲言又止。
芝龙:“你怎么啦?”
“我,我已经有了身孕……”玉桃的泪水涌出眼眶,滚落在芝龙的衣衫上。
“啊!?”芝龙大出意外,又惊又喜,“你,你怀孕了?”
“阿龙,”玉桃应说,“我月红连续三个月没来,最近又直想呕吐,这分明是……”
芝龙:“你为什么不早说呀,阿桃!”
玉桃冷静下来:“我看你整天那么忙……”
“我不去了,”芝龙打断她的话,“我不去爪哇了。”
“怎么啦,阿龙,”玉桃问说,“你又耍孩子脾气了?”
芝龙:“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玉桃:“你刚才自己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承诺的事一定要去做,现在反悔了?”
“我……”芝龙不好回答,反过来问道,“那你一个人怎么办?”
“唉!我一个人也过惯了,”玉桃叹了口气应说,“现在又有这笔安家银,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阿龙,男子汉理应出外闯荡打拼,你就放心去吧!”
听玉桃这么一说,芝龙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哇,哇……”
“不要哭,不要哭,我的小弟,”玉桃把他搂在怀里,边劝着边拭去他脸上的泪珠,待芝龙心绪平缓下来才问道,“你说明天晚上要起航,今天准定还有很多事要做,对吗?”
芝龙道:“雷克先生叫我带好随身的衣物和用品,午饭后一定要回到提调司衙,不得耽误。”
玉桃赶紧说:“时候不早了,你快收拾东西,我来给你煮一碗平安面。”说着,到锅灶前忙碌起来。
芝龙回房间取出几件衣服、一双鞋子和针线、小刀、杯子等,用布巾包好……陈玉桃已经煮好一碗面条,上面放着两个荷包蛋……芝龙吃完平安面,拎起那只布包……玉桃送他到门外,含着泪说:“阿龙,你好好去做事,一些话今晚回来我们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