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新一代液体火箭推进剂研讨大会，但会议刚开始不久，内容就无可避免地变成了“铝+冰+氧三组元推进剂”专题研讨会。
作为当之无愧的主角，啤酒盖连续一个半小时疯狂输出。
直到用光了三块白板之后，终于才把推进剂的大致情况勾勒出来，到这个阶段，真正还能听懂情况的人已经不多，毕竟火箭推进剂属于化学专业，而火箭研发大部分又都是物理专业的工程师居多。
现场除了对化学有研究的燃烧学工程师之外，其它都是出于烧脑宕机状态，好在章昭提前看了相关资料，他对这套方案都还有点了解。
看台下都已经是昏昏欲睡状态，作为会议主持者，章昭及时出手干涉。
“先等等，关于技术细节就不用说了，你跟大家谈谈推进剂的成本、成熟度，以及其它是否还存在某些特殊优势。”
这样一说，沉迷于自己学术氛围中的啤酒盖终于反应过来。
很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头，随后才赶紧回过神，说起各种现实问题：“铝+冰+氧的三组元推进剂方案优势很多，按照我还在学校时候研究的结果来看，理论上是能够将该款推进剂混合成一种膏体状物质，也就类似于牙膏样。”
此刻，全场哗然！
明明是在讨论液体推进剂的问题，怎么现在还弄出一个膏体状推进剂，这算什么情况？
公司喷气推进系统工程部对火箭推进剂最敏感，兰德.汉米顿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不对，语气当中，甚至不免有些惊讶。
瞪大眼睛，问到：“膏体状？”
啤酒盖：“没错，理论上是可以把推进剂混合成膏体状贮存起来，这是一种介于固体推进剂和液体推进剂之间的产品，至于比冲等参数不仅是远超固体推进剂，甚至比现在的液氧煤油还要好很多。”
光说东西如何不错，这肯定是不够的，既然是介绍产品，那么不管优劣，都要说一说才行。
“成本上来说，除了纳米铝的制作比较繁琐，其它倒是没什么造价过于昂贵的产品，预计价格会比液氧煤油贵，但比肼类推进剂的价格又要稍微低一些，总体来说，应该还可以接受。”
比肼类推进剂的价格稍微.....
这话一说，众多工程师们纷纷侧目，各自交头接耳起来，难道肼类推进剂的价格很便宜吗？
好歹大家都是内行人士，肼类推进剂的价格常年稳定在多少也都清楚，那玩意儿岂止是一个贵字了得，简直就是死贵！
即便拉通计算，全球范围之内，肼类推进剂的价格普遍都是煤油推进剂的30倍以上。
而若是跟液氢作比较的话，这个出入稍微就有些大，国情不同，差距也不一样。
美国的液氢生产制备工艺已经相当不错，产业链成熟，因此在成本方面而言，最低的时候甚至可以压缩到肼类推进剂的300倍左右。
没看错，是300倍以下！
美国的液氢燃料就是这么便宜，在七十年代的时候，液氢价格的最低位就已经降到了15-30美元/方，等新世纪到来后，考虑到通货膨胀和航天活动减少所导致的液氢价格上涨，那最多也不过才260美元/方。
最后，把美国的液氢售价折合成人民币，其实也就2000元/方，其它不能再多了。
对比国内情况，那差距就真的是没法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章昭有限的记忆中，国内好像就只有西北某化工厂能够独家供应液氢燃料，若是客户一次性的采购量超过100方，那么价格就在20000元/方的位置，如果不能一次性采购到100方以上，价格就是骇人听闻的50000元/方。
话题虽然扯得有些太远，但仔细想想，如果考虑燃料成本，其实美国的液氢燃料真的很便宜，它甚至比航天煤油都更加划算。
相比之下，这个铝+冰+氧三组元推进剂的成本就确实有些太高了。
虽然航天发射活动中的推进剂价格一般都不敏感，但那是基于传统航天产业考虑，对于商业航天模式而言，燃料价格也是需要考虑的。
只是话又说回来，铝+冰+氧三组元推进剂问题还远不止如此，诚实的啤酒瓶小伙并没有打算做任何隐瞒。
继续说到：“目前来说，该产品都还处于实验室状态下，如果公司拨发足够的款项，预计三到五年之内可以....”
听到要三至五年时间，甚至都不用等章昭多说，汉米顿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坚决地摇头：“那肯定不行，我这边等不了那么久，新发动机研发工作最迟应该在2003年底展开，否则推进系统部门无法保证正常工作进度。”
既然汉米顿愿意来做这个恶人，章昭自然也乐的高兴，但他虽然没有开口，却也遥望着啤酒盖的方向，然后微微摇头。
看到大Boss的眼神示意，啤酒盖倒是懂了。
好歹是研发火箭推进剂多年，人何尝不知道目前这玩意儿的研发风险，甚至他本来就没预料到自己的方案能够被拿出来公开讨论，按照他自己的想法，铝+冰+氧三组元推进剂就只是一块敲门砖而已，是新人报道之后跟公司展示一下自己在火箭推进剂方面的研发能力而已。
要说真正目标，他是希望借此机会，看是否能够在公司的新推进剂研发项目中争取到一个不错的职位，仅此而已！
之前站出来做讲解，那也无非是配合大Boss安排罢了，而现在大Boss眼神过来，他自然....
现场情况到这里，似乎也有些微妙起来。
章昭：“汉米顿说的有道理，关于铝+冰+氧三组元推进剂先放一边，下面大家就谈谈你们推进系统部门强烈推荐的液氧甲烷方案，如何？”
说着，也顺便翻开文件夹，拿出里面最厚的一份文件。
以汉米顿为首的推进系统部门所看好的新型推进剂其实有两种，分别是液氧+甲烷、液氧+丙烷两种方案，不过在内部商议之后，最后上报到章昭手上，终究还是液氧甲烷推进剂。
两种方案，其中氧化剂都是采用液氧，这不用说。
问题是出在到底甲烷还是丙烷这个燃料的选择上，其实两种燃料都属于碳氢化合物，性能则居于液氢和煤油之间，甲烷的性能更加靠近氢燃料，丙烷则相对靠近煤油，区别就这么简单。
推进系统研发部选择强烈推荐甲烷，其实章昭也还挺认可。
在记忆中，商业航天时代被炒到最热的推进剂，那不就是液氧甲烷方案嘛，而之所以能被同行们一致看好，这肯定也是有原因才对。
章昭并不会为了创新而创新，既然历史选择了液氧甲烷，那他为什么就不能顺应时代潮流？
既然知道未来的发展趋势，按理来说，其实就没必要去各种扯皮。
但是，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他甚至都不会召开本次会议，直接批准推进系统研发工程部的方案就可以，那多简单。
现在耐着性子，让汉米顿也详细讲解了液氧甲烷的各种优点。
相对液氧煤油，可以不用考虑结焦/积碳问题；推进剂安全、干净，未来即便是打算搞载人空间飞行也没问题；液氧和甲烷的液化温度大致在同一水平线，推进剂贮箱的研制可以相对简化；理论上来说，甲烷机的比冲比煤油机稍微好一些......
整个会议室的上半场是“铝+冰+氧三组元推进剂”专题研讨会，下半场则是“液氧甲烷”推介会，现场效果很好，大家都还讨论的挺投入。
到最后，看时间也算差不多，章昭也懒得再继续卖关子。
压轴总结：“液氧甲烷确实还算比较成熟的推进剂，相比之下，铝+冰+氧三组元推进剂就显得太...太年轻。”
用“太年轻”三个字来形容，这是章昭想了很久之后觉得唯一还算比较合适的措辞，对于目前形势而言，公司确实不能冒太大风险。
那么，紧接着就是：
“我不否则这种推进剂在未来或许将大有前途，但作为商业航天公司而言，咱们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往这个项目里面投入，前瞻性科学研究是NASA负责，EPAT的目标是尽量使用相对成熟的技术实现快速盈利。”
说到这，章昭却并没有把目光投向啤酒盖那边，反而是看着推进系统工程部。
今天，他是意有所指！
再次重复：“请各位务必记住，咱们一定要摆脱传统航天研发模式中一味要追求技术先进的做法，某些时候还是要尽量妥协。只有成本和风险的可控性要求，这才是商业航天公司的核心。”
.........
会议散去之后，汉米顿自然是有所明悟，对身旁的工程师团队吩咐着。
“肖恩，把你的可延伸喷管项目停下来吧，那套方案看起来虽然是有些可行性，但其中的研发风险太大，这跟公司所奉行企业文化是完全相悖的。”
沉默之后：
“我明白了，那还是选用更加成熟一些的......”
同样的事，在会议结束之后发生了好几起，而这种情况就正是章昭所要达到的目的，铝+冰+氧三组元推进剂虽好，但它在章昭看来，唯一用处也就是作为反面教材的引子罢了。
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来一出大戏，无非是要给公司最近已经出现的技术至上思想敲打一番，这不仅是推进系统研发工程部，包括令外两个部门也是如此。
章昭其实是可以选择更直接的方式，比如当面提出来，那样应该会更简单，但公司毕竟是初创不久，还不能把关系搞的太僵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