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也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确有一道水光，但并不像想象的广阔，毕竟它就是个“池塘”嘛。
李仙芝撂下一众汉人不管，第一个疯疯癫癫奔向甘露池。房间自然也很好奇，忍不住跟在李仙芝的身后奔去。
少年剥开被房间踩塌的地窝子，把里面的人一个个拉出来。杨四爷，王川……
大约走了二里路，房间才渐渐看到甘露池，宽不过五六丈，长却有五六十丈，水面像条沟渠横亘在面前。房间心想准确的说叫它作“甘露渠”才算是贴切。
甘露池边数十匹羌人的坐骑散漫游荡，李仙芝呆呆地站在池边，房间紧跟着冲上来并肩而立，眼前所见景象让房间大吃一惊。
甘露池一半的水域竟然被无数尸体覆盖，那面被沙尘暴卷走的骷髅羊头大旗还在池水中漂浮游动。死水微澜一派肃杀，阴森、诡异之气扑面而来。
房间判断活下来的汉人之所以能躲过沙尘暴的袭击是占了地利的优势。而羌兵肯定也不是惧怕沙尘天气，应该是诡异的石林扰乱了他们的心神。当沙尘暴刮起来的时候，羌兵惊慌失措之下只是顺风奔逃，谁能想到正好被横亘在前方的甘露池给挡住去路，天地昏暗以至于白昼如夜，即便是再高强的水性也会难逃厄运，于是糊里糊涂的羌兵一个个竟然都成了池中之鬼。
李仙芝跨上一匹战马，一声呼哨如离弦之箭，朝东南方向奔去。只留房间一人愣愣地站在甘露池岸边。
秋风萧瑟，四野寂静。水中的羌兵尸体在风中兀自打旋，适才还不可一世的羌兵如今已然全军覆灭悄无声息。有几个已经僵硬的尸体还保持着临死之前拼尽全力要爬上对岸的姿势。
房间不禁感叹人世无常。不论羌人还是汉人毕竟是百十号鲜活的生命，一时间化为乌有，却又见天青日朗世界依旧。
突然房间感觉到背后有人拍了一把，硬生生拍醒了庸人自扰的房间。回头一看，正是那位少年。
“杨四爷叫你回去问话”少年没头没脑一句，让房间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被夹在羌汉之间怪物。
哈哈，也罢！倒要看看杨四爷会问个什么所以然？
杨四爷只是腿上挨了一刀，显然经过悉心处理，已经不甚要紧。
“建中靖国你是从何而知的？”杨四爷劈头盖脸不带拐弯的直接一句。
房间答道：“就一个建中靖国还不容易，你还想知道什么？”
杨四爷见房间倨傲有些生气道：“知道阁下不是凡夫俗子，却也不至于如此狂傲吧？”
房间方才感觉到自己刚才的回答确实有些不恭。马上改换语气说道：“在下也只是略知一二，但在下所言绝无半点虚言，有什么您老人家尽管问来，我都会据实作答！”
听了房间的回答，杨四爷稍稍缓和了一下情绪，指着少年说道：“小子剑平，多有不恭也请原谅”
此刻房间才知道这位少年大名叫杨剑平，小名杨六。少年向房间深施一礼：“多有得罪！”
杨四爷交待少年赶紧把活着的人和牲畜收拾到一处，其实活着的五十六口人少年早已安排停当，大伙正在甘露池旁边将落水的战马套出来，取肉做饭。杨四爷只不过是想支开少年单独想跟房间交流。
杨剑平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修长挺拔，一副细腰乍背的扇子面身板。两只眼睛凝神聚气，灵动沉着，一看就是一个将来能独当一面开基创业的后生。他接了王川的班指挥活下来的汉人自救。
杨四爷邀请房间钻进地窝子凑到一盏油灯下，双眼盯着房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羌人遭此一劫绝不会善罢甘休，方才骑马南去的恐怕还会回来！”杨四爷顿了顿继续说道，“甘露池和墩底下已经不能久留。”
房间问道：“为什么那人还会回来？”
杨四爷随口说道：“前边不远就到黄河边上，快马不消一个时辰就能往返。”
听上去杨四爷并不关心李仙芝骑马去做了什么，即便他即刻返回也不会有一点意外。房间对杨四爷的态度颇感意外。
此刻房间联想起李仙芝栽赃死人是密谍的画面，明明那张羊皮纸就在他的身上，却要陷害一个死人，难道是他知道真正的密谍是谁，这么做是为了掩护密谍？再回想刚才李仙芝给他的长官嵬名弃敢致命一刀，此人定有问题！
但是眼前的杨四爷却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根本不把这当回事。难道他就不怕李仙芝领救兵再来骚扰？
蹊跷！房间的好奇心被唤起，他试探着问杨四爷：“这位羌兵的巡边小首领李仙芝可不能让他跑了，不然后患无穷。”
杨四爷拨了拨油灯，若有所思地说：“是福求不来，是祸躲不过！来了便知。”紧接着杨四爷调转话题问房间：“阁下为什么要喊那一声刀下留人，替王川出头呢？”
房间回忆起李仙芝的刀尖没入王川前胸的一刻回答道，“恐怕只要是个汉人，任谁都会这样做。”
杨四爷似乎并不满意房间的回答，他原本问的另有深意却被房间一个人情物理就简单的推搪过去。
房间在心中慢慢复盘自己这两天一夜的经历，尤其是在甘露池村头汉羌对抗的情景。越想越觉得自己在整个事件中充当了一个搅局者的角色，原本事情还有很多细节自己并没有发现，也许没有那一句“刀下留人”事情还会有另外一个结果。而且不见得比现在坏。
房间想到此处，看看眼前这位杨四爷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杨四爷身上的问题比李仙芝还要多！
两人的谈话被少年杨剑平端来的一盘马肉和一盘拉条子打断。
杨四爷招呼道：“一切都是老天的赏赐，人是铁饭是钢赶紧吃点东西吧！”
闻见肉香，房间才意识到自己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只是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太乱。算了填饱肚子再说。
天色渐暗，西北风又起。穿过石林带来阴风怒号，地下的阴兵鬼将似乎又在蠢蠢欲动。
“得得得”外面传来马蹄声突然打破了地窝子里的片刻安静。不是别人肯定是李仙芝又回来了！
房间停下筷子，望着对面的杨四爷，看他会有什么反应。李仙芝的返回对于甘露池的人而言是福是祸，今夜就会见分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