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和云之间飘着一层薄雾。聚集在船边,海面上漂浮的烛火水滴形的轮廓却能被清晰地看见,边缘锋利得像用油彩画在漆黑的画布上。
朝梦却看向龙门吊下,微微皱眉,奇异的烛火竟然还出现在了船上。
很奇怪,明明烛火亮到足以穿透雾气,捧着烛火的身影依旧模糊。
只依稀可见近两米半到三米的身高,双手高举着烛火,下半身是最少两米的弯出矫健的弧线的长尾。
“什么玩意儿?”云扆扣住漆黑的短剑,疑惑地靠了过去。
烛火突然悠悠飘起,停在了大概是十米多高的空中。光芒远了,托着烛火身影的却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人身长尾的怪物,身材曼妙,胸膛宽阔平坦,所以云扆也不确定这是女性还是男性。
他一米外驻足,歪着头没由来地想到,那双高举过头因而展露出优美曲线的手臂活着的时候没准可以生撕鲨鱼。
不过这显然是个死去的个体,浑身缠满了与木乃伊相同风格的白布。
没有脱水风干,反倒是更像是重度烧伤患者。
“这是……鲛人?”云扆转头询问朝梦。
那是居于深海的一支异族,罕见珍稀。十几年没有人见过,普遍认为早已灭绝了。
甲板广播里突然传出罗伊斯安娜焦急的询问:“你们没事吧?这是什么情况?”
“没……”云扆刚想回复罗伊斯安娜,忽然意识到不管是否有暴风雨,舰桥都听不见甲板上的人的声音。
忘记带步话机了啊,云扆耸了耸肩。
天地之间不可视的气的流向变了,向烛火汇聚而去,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朝梦盯着飘在船上方的那朵烛火,忽然厉声提醒:“小心!”
那本该沉默的鲛人突然动了,五根手指并拢,突出在血肉外的尖利指骨刀锋般刺向云扆的背后。
云扆转了半圈避让开,夜歌漆黑的刃如热刀切黄油般斩断鲛人的手臂,如切生肉般的手感让他微微一愣。
飞溅在地的血液却如同高浓度的强酸般,将甲板融得坑坑洼洼,滋滋地冒着白烟。
“哎呀?”
云扆灵巧地躲闪着横甩而来的鲛人长尾,弯腰抬腿一脚踹在鲛人的胸口,下探的刀尖挑起一块融化后再度凝固的黑块,好奇地把玩着。
反正是死物了,云扆动手也就无所谓轻重。鲛人像是没有脊柱似的,形似人类的上半身弯得几乎与甲板平行。
鲛人重新立起身体,对着云扆好一阵穷追猛打,却视不断走进的朝梦、靳祺二人于无物。
靳祺的神情有几分凝重,海上的烛火紧密地围住了赫尔墨斯号,少说也得有几百上千盏。
每盏下都有一只捧灯的鲛人,死而不腐,动如生时,让人搞不懂这算什么状态。
也不知为何船上这只无端袭击人,若是再刺激到水里这些,怕是难以轻易收场了。
“朝姐姐,这个……该怎么办啊?”云扆躲得随意,未将追打他的鲛人当回事。
朝梦低头却见甲板被那鲛人断臂里不住淌出的血融得越来越不堪入目,瞟了眼舰桥。这船的修理费怕是不少,罗伊斯安娜又是出了名的抠门,还是早点制止的好。
“云扆,别玩了。”
黑衣的少年“嗯”了一声,正要化“被动”为主动,突然脚下一空,从船上掉了下去。
他玩得太起兴了,没有注意甲板的范围,不知不觉游走到了边缘,护栏却被那鲛人的长尾拍断了。
风雨声太大,听不清云扆落水的“噗通”声。朝梦俯视波涛汹涌的海面,烛火不作反应,也就不管了。
落水而已,云扆能自己爬回来。
失去了目标,那鲛人茫然四顾,长尾一抽甲板,硬生生转向靳祺。
百米距离一闪而逝,靳祺退了几步发现无法重新拉开距离,只好专注于躲闪。
就算同为异族,也有血脉优秀与稀薄的区别。靳祺比不过朝梦,虽然有事让女人上挺丢脸的,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能者多劳嘛!
靳祺的后背突然撞到了铁板似的某物,可无论那鲛人还是朝梦都在眼前,云扆则比他矮。
鲛人完好的手合拢作骨爪刺来,靳祺扑向侧边避让。紧随其后的朝梦手握一把三棱刺,扎穿鲛人的尾尖将之钉死在甲板上。
靳祺突然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舰桥里同时打开了所有的探照灯,甲板上灯火通明。
他撞上的竟然是不知什么时候摸上船的另一只鲛人!
第二只鲛人的长尾缠住了靳祺的脚踝,多半已经绞碎了踝骨。
三棱刺无法砍削,朝梦试图逼退那只鲛人,没想到它进入拖着靳祺一起移动。好几次三棱刺擦着鲛人的长尾落空,反而险些伤到靳祺。
漆黑的短剑从天而降刺入鲛人的颅顶,引得那鲛人仰天长啸,巨大的嘴裂挣开了缠在脸上的白布。
下一个瞬间,黑蝶群便将它吞没。
靳祺感到脚上千斤万斤的力道骤然一松,连忙爬远。缠在脚踝上的那截尾巴尖竟然直接从身体上脱落,断口上肉沫骨屑混杂。
蝶群分散,又围住被三棱刺钉死的那只鲛人。叮得一声,短剑落地,除了零星的破碎白布什么也没剩下。
“朝姐姐,不好了不好了!”浑身湿透的云扆爬了上来,连声惊呼。
朝梦也知道不好了,脸色铁青。
甲板上赫然站满了和被消灭的两只相同的白布鲛人,最少有百余只。
没想到海面上漂着的只有灯,捧灯的鲛人趁着黑夜爬上了船。
云扆的蝴蝶们得了血食,相当地狂暴,围绕着三人飞舞。鲛人们也知道蝴蝶危险,不敢轻易靠近。
朝梦转头看向甲板上建筑的大门,果然“轰”的一声,有鲛人试着打破它。
船上百余人俱是没有战斗力的研究员,让它们进去了还不是单方面被屠杀!
“云扆!”朝梦没有办法一瞬间解决那么多鲛人。
云扆却嫌麻烦地嘟起嘴别过头,直到朝梦再三催促,语气越发严厉,才勉为其难地举起短剑。
名为夜歌的短剑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围绕他们的蝴蝶的形态可开始崩溃,向云扆戴着缠丝戒指的指尖汇聚。
没有蝴蝶的防御圈,鲛人们反而逐渐退后,活着的时候留下的本能感受到了某种极致的危险。就连试图破门的鲛人也停了下来。
朝梦掩住自己的口鼻,伏在靳祺身上护住他。
云扆打了个响指,聚集成团的黑气猛地爆发,瞬间笼罩住整个甲板,朝梦、靳祺两人所处之处算是唯一没有被殃及的了。
鲛人们无声的嘶吼在朝梦的脑中回荡,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同时感受到着蚀骨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