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考试持续了三天才结束,各考生或放松或紧张的等待结果的公布,俱都未离开京城。
而负责评改试卷的官员也在紧张的忙碌着,他们会整理好几份优秀的答卷呈贡给皇帝审阅,然后由皇帝钦点几人进行最后的殿试,最后方才知晓会是哪些人高中。
京城中的书生既紧张有期盼,为自己的前途而担忧,然而有一些人却似乎从来不会有这样的遭遇。
皇宫一隅,一华服女子偷偷摸摸的藏在角落,微微探出头去打量来往巡逻的守卫,旁边一个小丫环焦急又害怕,“公主,想见皇上我们堂堂正正地让人通报不就好了吗,这……这么偷偷摸摸的……”
“嘘!”女子回头,凌厉地瞪住小丫环,“小点儿声!”她又探出头去看了一眼,“你懂什么,父皇现在忙着看考卷呢,哪有空理我……”
小丫环立刻噤声,挠挠头更加不解了,既然知道皇上在忙,干嘛还要跑来?
正想着,女子冲她招招手,率先跑了出去,这会儿正是巡逻的空挡,小丫环也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她们一路停停走走,分外小心,女子似乎是因为感觉刺激而涨红了脸,而那小丫环也越来越害怕,随着离皇帝办公的地方越来越近,守卫也更加森严了起来,她们尽量掩藏着自己,摸到一处屋檐下,转角过去不远,便是正门了,门口还有几名太监丫环在候着。女子收回眼,她们偷偷摸摸的来的,自然不可能走正门,往后绕了绕,绕到后窗的位置,女子见此处有些开阔,站在这里恐怕很快就会给人发现,便打量了一下屋檐,想了一下,自己应该能爬上去,不过……她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小丫环,皱了皱眉,心下有了主意,“给我把风!”她拍了拍小丫环的肩,“等我上去之后,你就赶紧走!”她说着,便开始行动,小丫环张了张口,还是把劝阻的话咽了回去,她深知自家公主的脾气,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吧!
女子似乎通一些功夫,没费多大劲儿就爬了上去,然后示意小丫环赶紧走,接着就趴在横檐上,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拉开一个口,窥探着里面的情况。
女子没有猜错,此时皇帝正在审阅考官送来的考卷,而那考官也在下面候着,每当皇帝看到一篇不错的文章时,考官便能第一时间说出那名考生的基本情况,而桌上看过的考卷也分成两边放,此时威严的皇帝正摇摇头将一张答卷放往左手边,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他顿了一下,端起手边的茶,才发现里面已空无一物,有些疲惫地放下茶杯,“爱卿,可有推荐的人?”
堂下候着的考官心知皇帝累了,便上前一步躬身道:“微臣倒是看中几个人,他们的文章颇有见地……”
“你且说说!”
皇帝端起身后太监刚换上来的茶,好整以暇的听着考官回答。
“回皇上的话,这其中徐玉丛,冯观林……”
皇帝皱皱眉,这些名字他似乎有印象,便道:“说说我还没有看过的吧!”
考官再次躬身,“是。”他想了一下,“还有一名温姓书生,文章观点颇为犀利,直扼当今地方局势之要害,微臣本认为此人应该有些极端,便不准备再看,然而忆起这书生似乎曾在论酒会上被学士大人赞过,便就又看了下去,顿时惊讶异常,此书生不止知晓症结所在,亦能提出有效的遏制之法……”
“哦?”
皇帝听他似乎很是推崇,便在未看过的答卷里翻找了一下所谓温姓书生的答卷,一边问:“既然你这么看好,又为何不曾听你提起?”
“皇上恕罪,非微臣徇私舞弊,却是这书生文章所提虽能解决问题,但微臣认为锋芒太露,易反弹,易造成恐慌,是以臣以为,此书生值得培养,他日定能成国之栋梁,但……还需时间……”
“温姓书生?”
屋外横檐上趴着的那名女子听到这些,耳朵一动,不由又凑近了几分。
而屋内,皇帝似乎找到了温姓书生的答卷,抽了出来,先看了名字,喃喃出口,“温、继、贤!”愣了一会儿,又有些恍然道:“原来姓温哪!”
堂下官员低低头,察觉不对,没敢再开口。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问到,“大学士如何赞他了?”
官员便如实回答。
听到此,屋外檐上趴着的女子不由偷笑不已,因为当时她也在场,不由有一种参与了某件神圣的事情的荣誉感。原来,他便是当时女扮男装与温博书交谈,自称叫遂宁的人,而她与张越宁甚是熟识,被张越宁唤做“月语”,是如今最受宠的一名公主!
此时她偷偷窃喜,丝毫未觉屋内的气氛渐渐压抑,一边又往窗户靠了靠,又生怕自己笑出声来,便连忙伸手捂嘴,却没注意到她此时所处的环境,身体一斜,将坠未坠,幸好还是稳住了平衡,但人是着实吓着了,不由是惊出了声音,“啊!”
这一叫不要紧,不止惊动了巡逻守卫,且还惊动了屋内正在思考的皇帝。
皇帝脸一沉,“带进来!”
月语才惊叫出声,便就后悔,然而还没能多想,便就听到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便心知完了。才想到这里,两队巡逻队伍以及几名守卫便已赶到,见到趴在横檐上的月语也是一惊,为首的守卫奉了皇命,愣了一会儿,还是行礼,“参见公主!”
“参见公主!”
其余人跟着行礼,月语干笑着准备爬下来,几名士兵怕她受伤,便上前接她下来,为首的守卫见她无大碍,似乎叹了口气,一伸手,“公主,请吧!”
月语深知逃不过,垂头丧气的跟在他身后。
才进屋,那守卫刚行礼还未及说话,便见皇帝也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月语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皇帝一拂手,“你们两个都下去吧!”
那守卫与考官应了声“是”,缓缓退了出去。月语心中更加紧张了,皇帝也不说话,她只好又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收回眼,“胡闹!”他一拍桌案,“这是你玩的地方吗!”
“儿臣………”月语扭扭捏捏的道:“儿臣。只是好奇嘛!”
“好奇什么,这是国家大事,不是你那些风花雪夜的东西,岂能儿戏!”
“儿臣……”月语一抬头,迎上皇帝威严的双目,顿时又弱了下去,扁扁嘴,“父皇恕罪!”
皇帝摇摇头,也不叫她起身,成心让她跪着,一抖那份还未看完的答卷,本想只是大约扫一眼,然而其中似乎大有深意,不由又仔细看了看。
月语见皇帝看得认真,不由眼睛一亮,瞬间就忘记了刚才的害怕,跪在地上向前挪了几步,一脸兴奋地问:“父皇,你是在看那个温……温什么来着的人的文章吗?”她皱皱眉,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了。
皇帝抬眼,“你认识?”
月语感觉自己猜对了,不由更加兴奋了,“算认识吧,宁哥哥可欣赏他了……”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是吗?”
月语丝毫未觉不对,还一个劲的认为如果温博书得到赏识,便一定能帮助她的宁哥哥,她心中只考虑到她宁哥哥的官途大道,所以一直在说温博书的好话,“是啊,论酒会那天儿臣还跟他交谈过呢,嗯……反正宁哥哥很看好他,刘大人也称赞他来着……”
皇帝看着她,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月语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不敢再开口,顿了半晌,皇帝才收敛心绪,望着月语道:“你是说,你私自出宫了?”
月语心中一个咯噔,“儿臣……”
“哼!”
皇帝一声冷哼,“回去面壁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父皇!”
皇帝理也不理她,只喝道:“来人,送公主回去!”
门外匆匆进来两人,应了声“是”,便将月语请了出去,月语嘟着嘴,丝毫不敢反抗!
屋内顿时就静了下来,皇帝放下手中的答卷,沉吟着,他似乎想起了许多事情,眼中闪过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时间很短,只是在末了的时候幽幽叹了口气,“唉!”
“皇上!”
皇帝身后的老太监轻轻上前一步,又斟了一杯茶,“皇上,喝杯茶缓缓吧!”
“嗯。”皇帝伸手接过,却没有端起来喝,依旧沉吟着,“冯观林……”
冯观林知道皇帝要问什么,便就淡淡一笑,“皇上,这人世总是这么奇妙的!”
皇帝亦是一笑,“有些事情,朕从来不会怀疑……朕倒想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说着,便伸手将桌案上温博书的答卷拿起放在靠右边的那堆答卷里。皇帝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放完之后他轻轻呼了口气,“还有三天,也许朕就能见识见识了!”
另一边月语在守卫的护送下回到自己的宫中,那小丫环看到自己公主还挺开心,没曾想后面还跟着一对人,顿时吓得不敢出声,月语向她使了个眼色,小丫环心神会领,默默地点了点头。
侍卫将月语送回房后并没有都走,而是留了四人守在门口监视,不准任何人靠近,而这宫里的仆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见怪不怪的各自忙活。
那小丫环早得到示意,便悄悄跑到房间的另一角,轻扣了三下窗,“公主,公主……”
月语将窗开了一条小缝,小小声地对她说:“莲儿,你赶紧出宫去,告诉宁哥哥,他看好的那个姓温的书生哪,我已经在父皇面前美言了好多呢,父皇已经注意到他了,我看八成没问题,你叫他不要担心……”
“啊……是!”莲儿一边记下一边苦恼,什么姓温的书生啊,她家公主到底在说什么啊!
月语一瞪眼,“记清楚了没有?”
“记清楚了!”莲儿一点头,在月语的目送下跑开了。这边月语暗自开心,那头的张越宁却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的莲儿,莲儿还未开口,他便笑道:“怎么,你家公主又被关了?”
莲儿气喘吁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张越宁便倒了杯水递给她,莲儿摆摆手退后几步,不敢去接,“大……大人……”
张越宁见她害怕,便将水杯放到她身前不远的桌子上,又回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月语,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吗?”
“公主叫大人不要担心,那个……什么姓温的书生,很得皇上赏识,公主已经为他美言了好多……还有……还啊,考官大人也向皇上举荐了那个书生……嗯,还有……”莲儿努力地去回想月语交代的话,却没注意到张越宁越来越沉着的脸色,莲儿想了想,确实是没了,“大人,就这些了!”
张越宁点点头,也未多说,挥挥手,“你且回去吧!”
莲儿有些惊诧,以往张越宁都会让她带句话回去,这次却什么都没有,她偷偷瞄了一眼张越宁,见他脸色并不好,不由心头一紧张,“哎呀,公主该不会办错事儿了吧!”但她也不敢多问,行了一礼便又急急地往回赶!
张越宁背靠着椅子,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语,“这,该如何是好呢?”
而此时的温博书对这些丝毫无所知,他回到租住的小院,闭门不出,主人家还以为他自觉考得差劲,正暗自懊悔,却发现他居然还在温习功课。这人,究竟是真的这么好学呢,还是自信自己一定能过关?
正午刚过,主人家将午餐送去温博书的房间,一边歉意道:“公子,今日晚了些……”
温博书放下书,“无妨,王伯尽管忙活,不必管我!”
“那哪儿行啊!”王伯笑,“何少侠走时还特意嘱咐要照顾好您呢!”
温博书点点头,不再多言。
那日何恒永提出要离开,温博书心知他也许早就想走了,此一去不知何年能再见,温博书无法阻拦。也不能多问,但却有说不出的担忧,此时听王伯提起,温博书不由想问一下,“王伯,您与恒永兄先前认识吗?”
“不认识。”王伯摆摆手,“我也是受人之托。”
温博书便问,“王伯可否同我说说?”
然而王伯却是摇摇头,脸色略显凝重地离开了,温博书一愣,不由暗自猜测。
“恒永兄在京城的朋友,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