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却是个晴朗的大好天。康德城的百姓都挤在府衙,今日由太守亲自给那丧心病狂的江洋大盗和马贼定罪,犯人和人证物证皆在堂下,太守坐于正中,温博书分居右位,一干官兵立于两旁,也有些官兵,将看热闹的百姓隔绝在外。
只听太守一拍惊堂木,全场皆静。
太守看着桌上的罪状,指着台下,念道:“何恒永,你偷盗富商,纵火残害百姓,手段残忍,天理不容,你,可认罪?”
却见那人低着头,没有说话。
太守又拍惊堂木。怒道:“你可认罪?”
那人身形一颤,缓缓抬起头,恨恨的,瞪向太守。太守先是一惊,随即冷笑。“哼,人证物证俱在。你即使不认又如何,如此草菅人命,目无王法,当斩!”太守说完。又将目光转向另外四人,“你等贼人,从云川逃窜而来,一路犯案,手上人命何其之多,哼,该斩!”
太守才说完,那四名马贼就瑟瑟发抖地不停磕头,一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然而众人只是冷眼旁观,不时有百姓的叫好声传进来,一人抬头惶恐地看了看左右,随即一咬牙,跪着向前几步,“大人,小的也只是受人指使,一时鬼迷心窍,大人饶命啊……”
太守瞪大双眼,不由道:“什么?”
那人闻言亦是转头望过去,那四人身形一抖,不敢看他。
百姓哗然,议论声纷纷而起。
太守回头望了一眼温博书,温博书亦是一脸茫然。听得议论声越来越大,便连拍惊堂木,“肃静!”
“何人指使?”
其中一人抬起头来道:“大人有所不知,他不是真正的‘何恒永’!”
那人转头,看着温博书。温博书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但他分明听到,“我们,见过的!”
他们当然是见过的,那夜在一个小集市投宿,被温博书识破了伪装,与一女子追杀了温博书大半夜,若非遇上梁瑞思,温博书只怕早已客死异乡了。
只听太守又问:“何恒永,那谁是真正的何恒永,你的意思是,堂下这人是被冤枉的,真正纵火方府的另有其人?”
“回大人的话,此人的名字。小的也不清楚,只是一直以代号称呼……”
“代号?”
靠后坐的温博书此时惊起出声,“你的意思是,你们还是个挺大的组织?”
马贼几人对视一眼,迟迟不敢开口。
太守眼神一凝,这似乎是条大鱼,便又拍惊堂木,“还不快如实招来!”
几人又俯下身子,“大人,非是小的不说,小的几人从云川逃难路上遇到的这人,他许诺了许多好处,只是叫我们去劫持方夫人一行而已,我们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只知道他也是奉命行事!”
太守将目光转向那人,刚才说话的马贼又道:“但是纵火方府的人确实是他,在那之前,他让我等却劫持方夫人一行,目的是为了引开真正的何恒永,出手救了方夫人一行的那人,才是真正的何恒永!”
方夫人和方如是立在一旁,此时见太守看过来,便就点点头。
却听那人一声冷笑,环顾众人一眼,又再次低下头,没有说话。
“放肆!”
太守怒不可遏,见围观百姓又开始议论纷纷,太守回头,瞪了一眼温博书,喝到:“来人,将这几人押入大牢,容后再审!”说完,便拂袖而去。
温博书站起身来,吩咐官兵将人押走。待一切事了,便连忙赶到太守面前请罪。太守怒气未消,对温博书也没了好脸色。
“下官办事不力,请大人恕罪!”
“哼,本官信任你,才将此事托付于你……”
“是,大人说的是!”温博书顿了一下,“不过好在,尚有转机!”
“什么转机?”
温博书解释到,“大人且看,谁是真正的‘何恒永’其实并不重要,他为什么要冒充这个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抓住的人确确实实是纵火方府的人,这便已经足够给百姓一个交代了……”
太守揣摩着温博书的话,“你的意思是,就此结案?”
“非也!”温博书摇头,“是非曲折并未查明白,皇上那边只怕不好交代,又不宜公诸于众,所以。最好是暗中查……”
太守便也点头。
温博书便又道:“大人,下官斗胆恳请大人再给下官一次机会,下官一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太守闻言点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也好!”
温博书连夜审问那人,牢房也隔绝不了对方那要杀人的眼神,温博书无惧,“想清楚了吗?”
那人看了看周围一行陪同温博书而来的官兵,最终将目光停在了周齐身上,冷笑一声,“我早该明白,你怎么可能让我带着这个名字去死!”
周齐一震。
温博书笑了。
“你用这个名字作案,是为了栽脏陷害真正的何恒永?”温博书往前走了走,“你的主使是谁,为何要这么做?”
那人仰起头,“温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的多番作煮,不就是想包庇罪犯吗!”
“包庇?”温博书向前走了一步,“罪犯?”他直视那人的双眼,“你杀人罪名已经坐实,纵使pm了一盆脏水给我,也难逃一死,如若你能说出背后的主使,本官或许可以在太守大人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那人地瞪眼温博书,不为所动。
温博书也不介意,等了半晌,便就点头道:“也好,既然你不愿说,本官也绝不勉强,不过你们以为,这点手段,就能迷惑苯环的双眼?”
那人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能如何呢,温大人!”他的眼神阴沉了下去,“你不过就是个穷酸书生罢了,侥幸考中又如何,如今不也棘手了,你这官威,有能耍得了几天!”
温博书也笑,“本官买皇上亲命之刺史,正六品官员,食君之奉,为君分忧。尔等山野莽夫罔顾王法,罪名昭著,当杀之敬候,震慑宵小之辈……本官姑且留你一命,让你好好看看,本官是如何抓住你幕后主使,又是如何向尔等耍官威的!”说完,便拂袖而去。
周齐看着牢房里的人,只见对方阴沉一笑,缓缓退后。周齐正想开口,便听温博书叫他,“周齐!”
周齐连忙应了一声追上去。
温博书的脸色倒是如常,见周齐跟上便又接着往前走,边走边吩咐到,“派人去查查近两月到这康德城的人口,一有不对,立刻抓捕,盯紧府衙和方夫人一行,但凡发现有人在附近徘徊监视的,马上抓回来审问……”
温博书顿住脚步,“等等!”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安昌经历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放,突然,他眼神一凝,“走,现在去方夫人那里!”说着,便急匆匆地跑去。
周齐在他的吩咐下率先带人赶过去了,只是。似乎已经晚了!
温博书赶到的时候,方如是等人的暂居之处已被周齐控制了下来,然而,看到的是方夫人胸口插剑,一身血迹,已经身死!
方如是抱着方夫人。愣愣的,仿似还不敢相信已发生的事。周齐不敢惊扰,吩咐手下去搜别处,自己等人却将方如是围在中间。
温博书一来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他也是一惊,在方如是身前缓缓蹲了下来,方如是抬头看他,竟流下泪来。
“发生了什么?”
然而方如是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最终又落回到温博书身上,仿佛在问温博书,又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做错什么了吗?”她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方小姐,你冷静一下!”
然而方如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一直不断的在问为什么,温博书看着已经陷入魔障的她,最终一叹气,突然站了起来,“周齐,打晕她。”
周齐立刻照做,也接住了倒下的方如是,应温博书要求把其抱回房间躺好。温博书又吩咐人去请大夫回来,最后才在门外听到周齐禀告。
“我们到的时候,方夫人已经死了,方小姐倒在一边,似乎是被人推倒的,不见凶手,问过那些仆役了,也没人听见争斗……”
温博书皱着眉,“方小姐是清醒的吗?”
“是醒着的,不过心神受创……”
“所以她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杀,但没有发出尖叫?”
周齐摇摇头,“没有。”
温博书指了一下身后的房间,“这是方夫人的房间?”
“是。”
温博书看了一眼,又问:“可还有其他人身死,或者失踪的?”
“没有,都在。”周齐接着道:“不过方夫人房间有另外两个人的脚印……听丫鬟说,近日来方夫人的饮食起居都是由方小姐亲自打理的,所以……”
“所以,那两个脚印,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是。”
这时,几名官兵将方夫人放上担架,盖上白布抬了出来。
温博书侧身,突然心神一动,“等等!”他上前把白布掀开,仔细看了一下,突然一惊,然后又默默地盖上白布,示意官兵抬走。他回身面对着这个刚发生命案的房间,眼神一凝,“周齐,将方小姐移到府衙,严密保护,不得再出半点差错……至于其他人,全部带到大厅,我要亲自问话!”
周齐立刻便去将人带来,不过只有十来人,这其中有六人是方府去拜佛逃过一劫的,其余四人是官府指派的,“对了,我派来保护方小姐的那二人呢?”
周齐身后立刻走出两人。
“你们二人当时在做什么?”
两人躬身,其中一人答:“回大人的话,卑职二人当时发现这附近有人鬼祟徘徊,便就跟了上去,想要将人抓回……”
“抓到了吗?”
二人摇头。
温博书便拂退二人,目光再次转向另外十人,“你们,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摇头,温博书又再看了眼,唤了周齐过来。在其耳边耳语几句,周齐便点了几名手下出去了。
“你们再好好想想,若想到有什么奇怪之处,都可以说出来,若是所说属实,本官重重有赏!”
然而还是没人说话,温博书等了许久,索性也不再开口,闭目沉思了起来。
就这么过了许久,周齐才回来。他将一把短剑呈给温博书,“大人,这把剑与杀死方夫人那把,一模一样!”
温博书接过,仔细看了一阵,“这把短剑朴实无华,双刃倒是锋利异常……”温博书眼睛一眯,“实用之剑,杀人之剑!”他将剑往地上一扔,“说吧,谁的?”
自然是没人敢认的。
温博书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没了耐心,“是要逼我动刑吗!”
周齐立刻又带人上前一步,所有人俱都惊恐的往旁边退。
突然一人跪到地上,“大人,我……”
正在这时,一支箭破空而来,只插入跪下那人的身体,“我……”他的话还没开始,便再也无法说下去了。人们惊叫四散,周齐已带人追了上去。
温博书极目望去,也只远远地看到一扇缓缓关上的窗户,他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
温博书笑了笑,水虽然越来越浑,但他却已看到出口!